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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成双

小说: 扬麻河的经典 作者: 上将军 字数:5046

  35.成双

  人生有时候就是特别奇怪,当你渴求爱情的时候,爱情就是不愿意光临。可是,当爱情真正降临的时候,你又特别怀疑,这究竟是不是爱情。

  我是整天回避着玉莲,可是,我感觉得到,玉莲在寻找再次和我相会的机会,但是,我却不想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内心里瞧不起玉莲没有文化?还是没有工作?没有共同语言?都是,好像都不是。总之,我在回避这对我产生美好憧憬的玉莲,而我却在无情地伤害她。

  那天,我留下班干部谈心,好像也没有谈多长时间,怎么就天黑了呢?我送他们出教室,还在交代什么,不知不觉就送到了街上,我才发觉,刘思佳又需要我送回去。

  过了石桥,就只有刘思佳了,她特别高兴,也没有要我转去,一边走一边问我很多问题:

  “章老师,寒假我在河这边看见您到三八队走访了。其实,您只要在三八队那里乘船就可以渡过来,我们经常到河那边去玩。”

  我只得向她解释:

  “按照我们两个班商量的计划,我们只能是那个路线,没有安排到青吉走访,可能下次走访就会安排青吉的。”

  我的安慰,刘思佳竟然当真了:

  “到青吉走访,一定要去我们家啊。”

  我说:

  “你的爸爸妈妈太讲礼性了,让我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想要说的话,想要问的情况,都无法说出来。走访,就是和家长交心谈心,了解家长的想法。我其实最想知道的就是,你的父母亲有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那还用说,在他们心里,我的弟弟就是最重要的,至于我,发蒙上学可以推迟,甚至上不上学,他们可能都觉得不重要。”

  刘思佳的语调很有些沉重,这让我想起那次走访,她的父母亲那么热情,热情得让人觉得是假的,热情的背后就是对女儿的轻视,怪不得她眼中有一种淡淡的哀愁,她的眉宇间有一种潜在的幽怨,原来,她从小就有这样的想法,即使如此,我也应该让她感觉父母亲是公平的,于是我说:

  “你可能想错了。那时候,你有了弟弟,但是却没有人帮着带,大人要在队里出工,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要理解父母亲的做法。”

  这个说法我自己都不相信,因为,我们队里就有请假在家带小孩的,王玉兰不就是的吗?记得在队里没有出多少天工。

  “老师,您说的我都懂,是要我不怨恨父母亲,对不对?我不是怨恨,我是觉得我读书迟了,人都这么大了,而我周围的人都比我小三四岁,我总觉得和他们玩不到一起去。有时候,我觉得他们说的话很好笑。像卢贤春,那么小,富国兵逗她,她就说富国兵想……怎么她……”

  那个很讨厌的字刘思佳没有说出来,但是,这反映了班上的情况,我赶快追问:

  “跟我说说,班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事情?”

  刘思佳停了片刻,说:

  “这是上学期我到这班来了不久之后的事情,后来就是听说王斯德对哪个女同学好,郑德斌说无聊话,富国兵后来好像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那,这学期呢?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这学期还好。王斯德我看开学后学得很认真,他向人夸口说,我是不学,我一学就要超过很多人,起码,超过刘思佳是不成问题的。他说他要超过我,我也看出来了,他是比我们很多人聪明,就是没有把心事用到学习上来。”

  我心里暗暗高兴,只要王斯德一学,就会带动很多男生,看来走访起到了一定成效,过两天要好好鼓励一下,让王斯德持续下去。

  我正在想着如何做学生的思想工作,刘思佳说:

  “老师,我经常做一个梦。我读书读得不好,成绩就下来了。我母亲说,成绩这么差,还读什么!我爸爸说,是,这么差,还不如回家帮着种田!于是,他们就不让我到学校来了。我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就醒来了,一身都是汗。”

  这是最要命的一种心理,总是担心家长对自己不好,那就会有很重的心事,学习就会不轻松,带着思想包袱学习,走神的时候一定非常多。我问她:

  “你在学习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走神,想到其它一些事情?”

  刘思佳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还是说:

  “我就是静不下心来学习,总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我继续追问:

  “都想一些什么事情?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不能!”

  没有想到,刘思佳说得这么干脆。我想,我得做做她父母亲的工作了。我说:

  “我今天想对你父母亲说说你的事情,问问他们究竟有没有你说的那种思想,如果有,我就要劝他们放弃那种想法,男女平等嘛,为什么要有那种过时的旧思想呢。”

  刘思佳马上走到我的面前拦住我:

  “您要是做我父母亲的思想工作,老师,我觉得您就不要去了。他们不会因为您的劝说而改变他们的想法的。”

  我笑着说:

  “你刚才不是还怪我没有到你家去走访吗?”

  刘思佳说:

  “哎呀,人家不是要你去找我爸爸妈妈说那些事情!唉,我跟你说不清楚!很晚了,您回去吧,我家就到了。”

  说着,转身就跑了,隐约看得见书包在刘思佳身后一起一伏。

  往回走的时候,我就想,刘思佳一会儿称我“你”一会儿称我“您”,真是急了,不愿意我向她父母亲问那些重男轻女的事情。对了,下次对她说,要是她父母亲不让她读书了,我就扶持她,反正报名也就二十八块钱,大半个月工资,如果住校,每月生活费也就大约五元,自己每月三十九块五,完全供应得起。想到自己要帮助人,心里特别快乐,特别轻松起来。

  “苏宁哥——,苏宁哥!”

  我经过生资门市部前面的时候,一个低低的声音叫住了我,我向周围看过去,周围黑暗一片,只有供销社院子里面透出一星半点儿灯光。

  “苏宁哥!”

  又是一声,我听出来了,那是玉莲的声音,我终于在生资门市部门前的那棵冬青树下看到了一个人影,我只得走过去,刚到树下,玉莲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腰,把脸挨在我的脸上。

  我吓慌了,向周围看,要是有熟人看见可就麻烦了。还好,这么黑,也没有什么人走动,只有远处驰过来的汽车照过来耀眼的白光,好在有冬青树茂密的枝叶遮掩。

  我想拿开玉莲的手,可是,她抱得特别紧,我又不好使劲,就让她抱着,我等了一会儿说:

  “玉莲,你听我说。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吗?等你长大了再说,行不行?”

  她就这么抱着我,很久很久才说:

  “你怎么老说我还小呢,我不马上就满十八岁了吗。十八岁不就是成年人了吗。”

  我大吃一惊,玉莲怎么就有十八岁了?上次不是说……想想,还是问问她。我使劲掰开她的双手,问:

  “你是六六年生的是吧?几月?”

  她的手很软,似乎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了,在我的手里软绵绵的,她望着我说:

  “是,四月十三日,马上就到了。”

  “那,满打满算,也就十六岁,对不对?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十八岁?”

  “怎么不是?六六年算一岁,今年算一岁,不就是十八岁了?”

  我笑起来,说:

  “你傻不傻啊,哪有这么算的!听话啊?你还小,到了二十岁,你就知道了。听我的话,啊?不要再想这种事情了。”

  我松开她的手,她似乎已经清醒了,低下头捡起来一件什么东西,我问:

  “什么东西?”

  “盐。我姑姑叫我上街买盐,我看见你送学生过去,就在这里等你。那个女生是不是很喜欢你?”

  我真正吓了一跳,说:

  “你瞎说什么啊!她是我班上的干部,我找他们交代事情,说晚了,只好送她回去。不准你瞎说啊?”

  “我就是觉得她很幸福,你这么关心她,我就想,我要是她就好了……”

  她还想说出什么来,我真是害怕,赶紧催她:

  “你姑姑叫你出来买盐,恐怕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吧,她还不急死啊,你还不赶快回去!”

  她这才转身就跑,马上又停下来,转过来抱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转身跑了。

  我站在那儿,想着玉莲的话,刚才那个装盐的纸袋子在脸上撞击了一下,那就是玉莲的感情,撞在我这个冷酷的脸上,我是不是过于关心刘思佳了?我想起刘思佳的那些语言,那些动作,那些看自己的眼神,那些……我不敢想下去了。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呢?坏就坏在那天晚上在河边,尽管玉莲抱住自己,自己就应该赶紧拉开她,不仅没有拉开,反而自己还亲了她,让她对自己有了幻想,这怎么是好?

  自己真正关心的是吴爱婷,可是,自己又没有勇气向她表白,对,她不是把自己的日记本借过去了吗?都这么久了,肯定是等自己去找她要,这不就是给自己机会吗?但是,现在和玉莲之间,刚才还抱在一起,不,是玉莲抱住自己,自己怎么能够再去向吴爱婷表白?那不是脚踏两只船?再说,校长知道了会怎么惩罚自己?

  回到寝室,黎著红给我把饭打来了,尽管已经冷了,总比没有强啊,我特别感谢他:

  “黎著红,每次都是你帮我打饭,怎么谢你?”

  “我们之间,谁跟谁啊?谁叫我们关系这么好呢。”

  “嗬!恶心不恶心啊!你们两人在寝室里说这么亲热的话,都把人羡慕死了!”

  吴爱婷说着就一屁股坐到黎著红的床沿上,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以前她每次来,都是坐在我这边的,现在怎么到了他那边?莫不是日记本里什么话让她不高兴?看看她的脸上,那么高兴,找不出什么问题啊。

  “黎著红,好久没有听你拉提琴了,今天没事,拉一曲,怎么样?”

  黎著红马上放下手中的书,就要去拿小提琴,玉莲抱着她弟弟进来说:

  “章老师,我姑姑叫你过去一下。”

  我内心顿时震了一下,心想坏了!玉莲把我们的事情告诉校长了,我看了看吴爱婷和黎著红,他们也吃惊地看着我。我的心里果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过,我还是拿出我的快速吃饭本领,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放下碗筷就往外走,玉莲却并没有跟着我,我的心才跳得缓了一些。

  我站在大门口,定了定心神,管它呢,无非就是受批评,死不承认和玉莲的关系,都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自己本来就没有……要是对质呢,玉莲要是一口咬定自己亲过她怎么办?还是坚持是玉莲的想象?对,就这么说。

  我走进校长家里,她正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吃饭,我装出很关心的样子:

  “校长,你才吃饭啊?我们都吃了好久了。”

  这是我睁眼说瞎话,明明自己刚才放下碗筷,我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干嘛要说后面一句假话?校长扒了一口饭,指一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候校长用尖利的刀子宰割我。

  “你参加工作已经快一年了,从你工作的态度,从你工作的成绩来看,学校认为你的工作做得很好。”

  我在心里想,要说就快说,长痛不如短痛,但是,我口头还是谦虚地说:

  “校长,和周老师的二班比起来,我们一班还是有很大差距,尤其是我教的语文,没有一次超过二班,我还要虚心向周老师学习。”

  校长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我看她吃得津津有味,就在心里催促她赶紧说出来。

  “你这么谦虚,很好。毛主席不是说,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吗?我听宁主任说,你的班主任工作做得很好,把学生们的学习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我们看一个人,不仅仅看他的教学成绩,还要看他怎么做工作,有没有拼命工作的精神,有没有想各种办法把工作做得更好。”

  我在心里想,上学期出了郑德斌事件,还好,没有酿成流血事件,不过,校长不提,自己也就不提吧,快点,赶快批评吧。我望着校长,期望她把那些话说出来算了。哪知,校长还在说其它的话。

  “前天,我到区里开会,又碰到了你的姑姑,她让我告诉你,她希望你好好工作,要求进步。我问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有,就向组织写一份申请。你看,你的父亲是共产党员,你的小爷是共产党员,你的姑姑也是共产党员,他们都是那么有干劲,你的父亲和小爷我不知道,你的姑姑我是最清楚不过了,那一干工作,命都不要了,我记得她在黄金公社做妇女工作,我做教育工作,我看见她抓妇女工作,一个指示下来,马上就连夜向大队传达,有时候天黑没有月亮,又没有自行车,一个人步行,你看,她就是这样工作的。你得学习她的这种忘我工作的精神。”

  我连连点头,一直到校长把我送出门,她都没有说出我希望又不希望说出的那些话来,我已经出门了,她还喊住我说:

  “小章,还有一件事,陈组长说找你有点儿事情,哪天没有事情,你到他那里去一下。”

  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好,玉莲没有向她讲我们的事情。我回到寝室,玉莲抱着孩子在听吴爱婷唱歌,黎著红在伴奏,好像是什么新曲子。吴爱婷说:

  “章苏宁,什么喜事这么高兴?去的时候愁眉苦脸,回来就喜上眉梢了。说来我们听听。”

  我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敷衍他们:

  “哪里,校长和我是一个大队的,她又和我的姑姑是好朋友,说是开会碰头了,给我姑姑带话来了,要我好好工作。”

  吴爱婷瞪着大眼睛说:

  “原来你和校长是老熟人啊!怪不得路传杰说你是找了人才分到这里的,原来是校长把你要来的!”

  我真是百口莫辩,我也不好辩解,只好说:

  “我上次说的都是真的,我谁也没有找。我就觉得把我分到哪里都是一样。”

  “那就是说,我们在你的心目中是可有可无的啰?黎著红,你说,章苏宁是不是太不讲感情了?”

  黎著红也跟着起哄:

  “对,吴爱婷说得对,你看我们关系多好,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们对你来说无所谓……”

  玉莲这个时候插话说:

  “人家苏宁哥就只是说分配的时候是这样,又不是现在!”

  倒是旁观者清,玉莲说的话就是我要说的意思,我怎么就这么笨呢!我向玉莲递过去一个谢谢的眼神,马上就觉得不妥,不然,又会让她误解。我就说:

  “打水洗啰!”

  等我打水回来,就只剩了黎著红,这正是我要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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