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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小说: 倾世红颜 作者: 时尘の静言如非 字数:4683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当秋的凉意渐渐加深,直变得北风呼啸,秋菊落尽,才意识到,冬天到了,即便丹桂依旧绿着,但那甜蜜的香气不再,不过倒让昕儿领着赤霞三人去烟波苑摇了些桂花来,虽然看着桂树种得多,但真正桂花却不大多。

  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亲自教漱玉、昕儿、赤霞五人做桂花糕、糖桂花,整个荷风苑里都是桂花的香气。漱玉五人倒是有说有笑,我这才发觉,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犹记得十二岁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院子里总是种满了桂花,桂花开的时候,那真的便是香飘十里了,左邻右舍无不沉浸在这桂花香中。

  最快乐的时候便是摇桂花,金色的桂花,就如同下雨一般。而那些桂花,大多被做成了桂花糕,送往邻居家里,而尚年幼的的我便趴在桌边,看母亲忙碌。

  耳边昕儿她们的嬉闹声将我从记忆里唤回,桂花糕已经蒸好,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将桂花糕分装在四个碟子里,让昕儿、赤霞、碧浅、青蓝分别给各苑人送去:萧络、安阑苑的童夫人、烟波苑的顾侧妃,还有明苑的容夫人,容静佳。容静佳只是个侍妾的名分,很早便进了王府,大约比童沫要早得多。

  四盘糕点,唯有给萧络的那碟略有不同,淡黄的糕点中间,置着两颗玲珑剔透的骰子,昕儿疑惑地问我为什么,我只是淡笑着摇头,道:“只是想送,便送了。”恐怕不会有人猜到,这两颗骰子,承载着怎样的深情。

  玲珑骰子安红豆,相思红豆,人骨相思君知否?

  时间快得简直有些异样,转眼便是冬至,我的十七岁生辰,在这里,自然没有人记得我的生辰,只有大哥,专程派人送来我的生辰礼物,一个白瓷娃娃。清冷的骨瓷,角手生凉。看得出来,早然做工并不精致,但制作的人显然是极为用心的,大约是哥哥亲手做的吧,那么,便是千金难买了。那份心意,是无论多少金钱也难得买回来的。

  而年头将近,常常是生着火炉,六人依偎在一起一坐便是一整天,有时候门窗紧闭,人都有些晕晕的,遂令赤霞将门窗敞开通风。

  我和昕儿还打算过年回任府的,不管怎样,那也是我的家。可宫中的一道圣旨却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三十的夜里,宫中大宴群臣,诸大臣、皇子携眷出席。作为缙王妃,我自然是要出席的。如此一来,回任府的打算基本落空。

  离年关越来越近了,偶尔坐在王府里都可以听见鞭炮声声。可以想象,大街上是一副怎样热闹的场景,必定是喜气洋洋的。

  如此,仿佛只是眨眼间,新年便悄悄到来。处三十那天,我起得很早,未近晌午,天空便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到了后来,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其实我喜欢雪,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便是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我无法想像,那究竟是怎样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傍晚,雪还未停,昕儿替我披上一件狐裘,恰于此时,萧络便派人来请我。我便携了昕儿,匆匆赶去前厅。萧络显然是久候多时,见到我了,便径直命道:“走吧。”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我见状亦不多言,顺从跟了上去。

  待上了马车,亦是一路无活,路边孩童的嘻闹,更衬出了这一方小小空间里无比异样而尴尬的寂静,我和他分别坐在两边的角落里,中间的那段距离隔开了我和他,如同一道深深的鸿沟,我,过不去,他,不愿过来。

  我托着腮,倚在窗边,无奈笑一声。

  爆竹是突然炸响的,仿佛就在脚下,马儿理所当然地受了惊,扬起了前蹄,我没有任何的防备,整个人撞到了后面。眼前漆黑一片。这一刻,我唯一的想法便是,若死掉便可回到现代就好了。

  下一刻便落入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同记忆里的那个殊无二致,我不禁怀疑是不是记忆发生了错位。那样被人保护的感觉,无端令人心安,我抬走头,望向他,目光里有疑惑、有探询,更多的……却是不敢置信。他不是很讨厌我吗?我、他不是不愿意娶我吗?又怎么会……救我?

  “小姐,你没事……吧?”昕儿因为担心便急急掀帘问道。我这才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低头道:“妾身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他冷冷地“嗯”了一声,松开手臂,我才得以脱离桎梏,昕儿见我俩神色民样,但也不好多问,悄声退了出去。马车又缓缓向前行进,在马车中,有些变化在发生着,只是我,还有他,都没有注意到。

  马车一路织驶进宫门,终于在芙蕖殿前停下。昕儿替我掀帘,这才从马车中走出来,然后一如既往地与萧络演着夫唱妇随的戏码,在旁人眼里,我和萧络,不过是相敬如宾的一对。人们总是只看到表象,而我,太过贪恋这一瞬的温暖。

  有官员看见萧络,便寒暄两句,进殿之后,按自己的位置坐下,远远的,便看见姐姐任莫言,眉目间不再是昔日的咄咄逼人,反而有了一种为人妻母的温柔。上个月初,任莫言诞下一个女儿,唤珍,姓素和,素和珍。

  不多时,便看见任毕笙步入芙蕖殿,同身边的其余大臣拱手行礼,一切均张弛有度。这才是身为权臣的气度,然而他身边并不是我极想见到的母亲,却是四夫人,大哥的母亲,淡笑相随,他们身后,大哥神色淡然,面上丝毫不见加官晋爵的喜悦。

  “六嫂!”良久,我才意识到是在叫我,回过头去,是萧绾。笑着迎上去,唤道:“姐姐。”

  她秀眉淡蹙,为这称呼而烦恼不已。

  “不如直接唤名字吧。”循声望去,太子绫缓步而来,萧绾笑逐颜开,唤道“皇兄”

  萧络携了我,向他行礼道:“皇兄。”萧菱眼神掠过我,眼里滑过失落。欲伸手将我们扶起,却终还是收回了手去:“六弟安好?”

  “劳皇兄记挂,一切安好。”

  正说话间,昭帝携皇后亦步出,所有大臣女眷一齐拜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爱卿平身。”

  海晏河清,靖安四海,百姓安居乐业,就在是帝王们所乐意见到的,到了此刻,我才得知契真降,并将于今日贡于华朝。人人都已知道,独我不知,难道是因为我已是与世隔绝了吗?

  冗长的各种仪节,令人有些昏昏欲睡,约是酉时,契真使者才有些颓然地步入芙蕖殿,然而身后跟随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那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极具西域特色,那双如鹰的眼令人一阵心惊,然而,身旁的萧络却是一脸冷笑。

  “昔华朝与我契真本为友邻,我契真自不量力,受人挑唆,攻打华朝。可汗懊悔不已,愿降华朝,重修旧好,以表诚意,特派鄙人与蒙丹殿下献贡于华朝。”

  原来是契真的皇子,难怪如此飞扬跋扈,使者退到一边,契真皇子将手横到身前,储身行礼,依其契真的仪节。

  “好,好!”龙颜大悦:“赐蒙丹王子金鼎,以示两国永结同好!”

  “倾雪。”

  “在!”突然被点到名,不自觉地紧张,这样的反应,纯粹是条件反射,应该是大学里养成的神经质习惯吧。

  “你送过去。”昭帝没意识到我的失态,兀自命令道。

  我稳了稳心神,答道:“是”。我丝毫没有想过昭帝的用意,自陈公公手中接过了沉重的金鼎,却捕捉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顿时做了神情,恐怕不简单,身处皇家,便得是叔叔为营,虚与委蛇,每一步都暗藏机锋。

  收拾好心情,手中捧着金鼎,在众人的一步一步走向契真皇子。三步之遥,我站定:“殿下,请。”

  蒙丹伸手,却并不是来接金鼎,而是握住我的手,心中厌烦。但还是礼貌微笑道:“殿下,请放手。”耒曾想他却握得更紧,甚至将我拽进怀里,道:“不知坠下是否将此女嫁给我,永结同好?”

  生气!还是生气!发现自己快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蒙丹竟握住了她的手!她不是应该挣开才对吗?那个女人,却在对他微笑!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他萧络的妻子,缙王妃?她又有什么资格对别的男人笑?那样可以勾我魂魄,引人犯罪的笑!手中端着酒,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所有的理智,终于在蒙丹说的那句话后——全数溃散!

  我心中怒极,却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却在此时,听见一个阴沉的声音:“她已经是本王的王妃,难道你以为,本王会将她拱手让给你?”

  竟然是萧络,心中的喜悦“噗”的一声绽开,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一瞬间掉回谷底,原来,他只是不想把我给“他”才这样的吗?我眯起眼,勾唇微笑:“蒙丹殿下,请自重。”将手撤出,转身回到席位。

  “为什么对他笑?”

  我抬头看向萧络,冷笑道:“和你有关系吗?缙王殿下!妾身对您笑,或者是对一只狗笑,全部没差吧?”此时的我只顾着宣泄自己的不满,却没注意到他语气里的压抑的愤怒和……酸意。

  “蒙丹王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次到宫的名媛淑女不少,王子是否有中意的?若有,缙公主封号,赐婚与你。”

  他一笑:“多谢陛下,蒙丹心领了。”一句话,却是明明白白地表示了拒绝。

  终究,不过为这容貌所感。若非倾城貌,怎可倾人国?只恨处乱世,不得真心待。

  契真送上降表,高丽亦派使者来,却是高丽三皇子百里楚扬。昔年高丽战败,那时的高丽王将最小的儿子送到应苍当质子,却没有想到多年后,那个质子回到高丽之后,以雷霆的手段铲除异已,拉拢人心,最终成为高丽的王子,百里楚扬,却和他和你王当日的情况几乎完全相同。

  所有人都认为百里楚扬是最不受宠的皇子,但我却认为并非如此。若是没有高丽王年轻时的经历,我也会同其他人一样认为他不爱宠。但正是由于这段经历,我开始怀疑他将百里楚扬送到应苍作为质子的用意。

  或许,是为了磨砺。他将这个最得意的儿子送到应苍,受尽屈辱,只是为了让他明白忍耐。百里楚扬应该是不负重望了,那个走进来的男子,清俊挺拔,眼底清淡得仿佛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但一闪而过的利芒却令人心惊。

  低头下去,用手揉着衣角,心思已经飘到了哪里。萧络却蛮横地拽过我的手我扯进了怀里,我皱了皱眉,他一直都这么霸道,向所有人宣示:我是他的所有物。可是心中泛着一丝窃喜,继而是酸涩国。这一切,与爱无关。

  百里楚扬行了礼后步入席位,那张脸依旧一丝波澜不起。

  应该是要开宴了吧?应该是吧?

  昭帝突然转向这边,笑道:“这么多年了,就连络儿都已经娶妻了哪……”众人噤声,不知昭帝到底是何意,也只好等着下文,昭帝道:“虽然朕也很舍不得,但是绾儿也是个大姑娘了啊……宣朕旨意,将明月公主赐婚与任阙涯,择吉日完婚,你们——可听到了?”

  默默半晌,心跳骤停,我怕他会忤逆昭帝的意思,拒婚。这样昭帝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铲除任家,虽然我对任家并无多少感情,但是为了母亲……

  “微臣领旨谢恩。”

  他答应了。我知道他是为了任家,也为了——我,却在触到我目光后改变了想法,我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眼前人们的笑容和动作定格成一帧一帧的动画传进大脑,仿佛什么都是真实,又仿佛什么都是虚幻。

  直到宴会结束,便被萧络径直拉出了芙蕖殿。我这才感觉到,他压抑着怒气,我大感不解,到底是什么惹到这位殿下了?我猛地用力,停住脚步,冷冷地看向他:“殿下,我自己会走。”

  气氛僵持,我余光见大哥走了出来,于是叫住他:“大哥!”

  “倾雪,”他停下来,他那么聪明,自然不会让裴沫这个名字曝光人疥,然后又转向萧络,行礼道:“缙五殿下”

  “嗯”

  我有些急切地问:“为什么,没看到母亲?”

  “大夫人她……缠绵病榻……已有数日之久。”他说得甚是艰难。

  “什么!”我失声疾呼,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而昕儿挽问题我,才没有倒地。而身后,萧络欲扶我,最终将手放了下来,我目露哀意:“不是一直在喝药吗?为什么还不见好……大哥,你告诉我,母亲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几番踯躅,他终肯告诉我:“是肺癌!”

  肺癌!我几欲晕过去,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种病的可怕,当年,“非典”流行时,多少人因此死掉!肺癌,或者说是肺结核,与“非典”相差无几,在这个年代……必死无疑!是绝症……若是……在现代,是可以治好的,但现在,我束手无策。

  “倾雪……你……”他笨拙的不知如何来安慰我。

  我抬头,对他粲然一笑:“生死各有命,大哥,我只求你好好对待萧绾,她是我最好的姐姐。”

  “这……便是你的愿望吗?好,如你所愿!”他眼里浮上一抹痛色,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仿佛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凄凉。闭上眼,心底一片荒芜,咬咬牙,将所有的情绪都积在心底。

  当再睁开眼,已恢复常态。讶然发现萧络居然还在,瞬间便掩饰好惊讶的神情,对昕儿道:“走吧,回去。”

  可眼泪却不受抑制地落下,为什么,与我最亲的人,总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了?冷月映着白雪,终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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