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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陈锡文的祝福

小说: 我在新西兰等你 作者: 戴帽子的鱼 字数:11705

  愿你逍遥自在,愿你无怨无悔,愿你坚强勇敢,愿你不虚度此生,愿你在新西兰,梦想成真。

  (1)咖啡和猫大便

  卓尔被伊莎贝拉录用后,就决定搬家,并辞掉蜜鸟蛋糕店的工作,在农场工作和住宿。

  点心师傅觉得很可惜,大概再也没有卓尔这么配合的学徒,勇于尝试她开发的各种奇怪口味的蛋糕了,就邀请她常回来看看。

  谢尔没想到朝夕相处这么久,卓尔说走就走。帮她提行李的时候,忙前忙后像只忠诚的金毛犬,搬完所有东西后,谢尔又抓着卓尔的手,正欲把手话别,但林摇滚的喇叭不耐烦地响了响。

  “谢尔,不要搞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戏码!”

  谢尔对剧里的这句话十分不解,强拉着林摇滚解释之后,就眼睛含泪,擂着胸膛直呼“太美了”,从今以后他与人再见不是“拜拜”,而把这句话当做万能的告别语,差点没让林摇滚得内伤。

  “哦。”谢尔委屈地转了转眼珠子,慎重地对卓尔说:“感谢天,感谢地,让我们相遇。”

  卓尔嘴角抽搐,赶在谢尔下一句情意绵绵的话出口之前,身形一闪,开门上车,飞快地挥了挥手,再见。

  谢尔抱拳恭送。

  卓尔开始了在伊莎贝拉农场的生活,五天八小时工作制,什么活都干,喂马、剃羊毛、除杂草和摘樱桃。

  这样的生活,她起初觉得很新鲜,每天上工都在哼歌,见到每头羊都想抱着打滚,后来为难地发现自己见到每头羊都想踹到一边去,晚上洗澡的时候,羊骚味很难去的。

  想象的生活和真实的日子似乎就是咖啡和猫大便的区别。

  有一种咖啡,是苏门答腊麝香猫吃过咖啡豆后拉出来的。

  自卓尔被伊莎贝拉录取后,林摇滚一直忙得分身乏术,没法来看她,大约一星期后才姗姗来迟,她就站在一匹黑马边,他居然转了一圈没看到她。

  卓尔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他吓一跳,看着眼前这个牙齿超白的女黑人,盯了半天才认出是卓尔。

  “我还以为是伊莎贝拉看你工作多,请了一个人来帮你呢。”林摇滚伸出手,在她脸边比了比,惊道:“我居然比你还白。”

  “什么?”卓尔抓着他的手,仔细比对了一下,沮丧地发现似乎的确是事实。

  12月夏,天气又干又热,她常只穿一件短袖,素面朝天,在阳光下快乐地蹦跶,晚上发现肩膀的皮肤晒伤了也不以为意。

  “你是不是个女人?”林摇滚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注上“买防晒霜和美白面膜”。

  “我自己去买就好。”

  “不用。我真怀疑你进过美容店没。我让薇薇安买就好,她买这些东西已经炉火纯青。”

  薇薇安。卓尔想到那碗流到下水道的鸡汤。

  “你什么时候和她和好了?”

  “我什么时候能对她真正生气呢?”林摇滚一脸无奈,又忍不住把手放到卓尔黑黢黢的脸旁。“啧。我是不是应该再晒黑点?不然你比我还Man。”

  “林摇滚!”卓尔气得随手抓起一把草,塞进他嘴里,笑嘻嘻地逃走。

  其实,在农场的生活不差,每日的日出与日落都是极壮观的,太阳染红整片山头,她像站在火焰深处,渴望一阵强而有力的风将自己吹熄。

  牛仔麦克是邻居家的儿子,正在追求伊莎贝拉,常抢着干一些农活,为卓尔解忧不少。

  伊莎贝拉的祖父是个好猎人,鲜美的鹿肉和野山猪肉是不少的。

  连伊莎贝拉相处久了,也发觉她其实不凶,是个洒脱的好姑娘,一有空就高兴地教卓尔骑马。

  一开始,卓尔总是在马上坐不稳,还好她牵住了缰绳,并且牧草够深,她并没受伤,只当是马儿动来动去在和她玩。伊莎贝拉会冷着脸骂那匹马,骂得它惭愧地低下头,用鼻子蹭蹭卓尔。卓尔再坐上去,它就一动都不敢动,僵硬得像特洛伊木马。

  卓尔可以坐在马上散步,暂时不能飞奔。

  她解开了发圈,长发披在肩后,随风轻轻地飘着,景色如美酒,人自醉。

  伊莎贝拉说:“这是我唯一热爱农场生活的地方。”

  忙完一天农活后,坐在马背上,让风吹乱头发,在壮丽的夕阳下,眺望广袤的农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成就。

  “怎么?你不喜欢更多吗?”无论是农活还是与旅游团或者商人交涉,伊莎贝拉都干得极为出色,显示出未来农场主的魄力。卓尔以为,她是因为热爱,才做得完美。

  “谁会喜欢干农活?可惜世界上没有一天酿成的葡萄酒。”伊莎贝拉摇头。“这是我祖父的心血,只有我才能打理,像你们来新西兰,渴望尝试自由自在的田野生活。而我也一样,我想去纽约,当一个涂鸦艺术家。你看,木屋上的图都是我画的。我把墙壁画满了,连屋顶也画了。每一年,我都会重画一次。今年是动物都市,上一年是精灵盛会,上上一年是UFO进攻……”

  卓尔早就注意到农场里凡是能画的地方都涂上了五彩斑斓的图案,戴墨镜的摇滚牛、穿三点泳装的绵羊妞、梳着猫王头的酷蜥蜴,就像一个都市化的动物世界,光怪陆离而刁钻有趣。

  原来是伊莎贝拉的杰作。

  “那你怎么不去纽约呢?”

  “我祖父很固执,他说纽约的艺术家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去了只是扎堆凑热闹。他坚持我应该好好经营农场,把涂鸦只当做一个兴趣。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一走,他只能让我杰克叔叔多帮忙,那人阴险得很,肯定会把农场变到自己手里的。Andrew……”

  卓尔竖起耳朵,听到伊莎贝拉在这时提到林摇滚的英文名,正紧张是不是林摇滚上次给她带美白面膜和防晒霜,被她发现是薇薇安买的。

  可是伊莎贝拉喃喃念了几声Andrew,并没有说下去,仿佛这个名字成为她心中甜蜜而忧伤的秘密。

  (2)薯片,伟大的薯片

  每一个周末放假,卓尔都会去市里面购物。

  有些时候不是需要买什么,只是渴望融入到熙攘的人群里,听听喧哗的人声,比呼呼的山风和动物的呦鸣要亲切多了。

  在农场,一切都很静,仿佛地球上就剩下这么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角落。邻居相距甚远,游客或路人也不多,伊莎贝拉总有自己的东西要忙,她的祖父话亦少,麦克的眼睛里只有伊莎贝拉。

  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竟是如此恐慌的一件事。

  原来自己没有想像中那么享受寂寞。

  卓尔在超市买的主要是零食,吃多了纯天然的鹿肉、羊肉和蔬菜,她好想念彩虹糖、薯片和巧克力。

  她推着满满一车的零食到收银台结账,摸钱包,却发现口袋不知什么时候瘪了。

  她不可能忘记带钱包的,今天明明专门来采购的。

  她努力回忆着是在哪里丢的,越想越觉得在抢购特价薯片的时候,那个站在她身边疯狂的小孩子极有可能。

  他当时从她身边挤过去,激动地抱住薯片山,仿佛是他亲爹亲娘。“哦。薯片!我真想一天三餐全部吃薯片。我要去求妈妈给我多买几包,不然我就在地上打滚。”然后就一溜烟跑了。

  卓尔当时还刻意等了一会,好笑地想知道小孩到底会买多少包,他妈妈的脸色又有多难看。

  结果那个爱薯片的小孩却一去不返。

  唯一的幸运是护照和银行卡不在身上,可是所有的现金全部都在里面。

  收银台小姐提醒卓尔付账,她只能说:“对不起,我钱包丢了。”怀着侥幸的心理,还是去办了挂失。

  林摇滚看到卓尔的时候,就发现她的脸上挂着“倒霉”两个字,知道是丢了钱包后,他就立刻从自己的钱包里数出几张五十块,塞进卓尔的口袋里。

  “好啦。拿着这些钱去把该买的东西买了,别愁眉苦脸。”

  “我不要。”卓尔把钱塞回去。她在农场包吃包住有工资,没有什么需要花到钱的地方,只是觉得生气,钱包里的钱都是她勤勤恳恳工作挣来的,却不翼而飞。

  那帮小偷有想到她辛辛苦苦挤羊奶,擦天花板擦得手臂都抬不起,给马洗澡被踹进泥潭里的辛苦吗?

  “好啦好啦。”林摇滚拍拍她的脸。“谁有我倒霉吗?我一毕业就奔赴新西兰,刚到奥克兰,薇薇安就和我宣布正式分手。然后我去找工作,找到奇异果包装厂的工作,但是在罗托鲁瓦,我想搭便车省钱,司机看上去很好心,但我先把行李放上去,车马上就开了。我没有钱去罗托鲁阿,留在奥克兰,被伊莎贝拉收留,那丫头的臭脾气可是惊天动地。后来遇见一个老乡,介绍我工作,可我的工资要被他抽去百分之十。有天他被人打,连我也莫名其妙一起挨打,他觉得有点愧疚,就问我想不想接手他的工作,风险大,但是收入高,我一咬牙答应了,结果落了一个摇滚蝙蝠的名声,现在人憎鬼厌。”

  “有吗?”卓尔笑。明明很心酸的事,但是林摇滚说得眉飞色舞,好像能倒霉成这样也不算常人能有的际遇。

  “笑了就好,不笑死气沉沉,笑了青春年少。”

  接着,林摇滚邀她下周末一起去罗托鲁瓦泡温泉,不过还有薇薇安。

  “上次她不听话,身体明明需要休养还跑出去泡吧,她觉得对不起我专程送鸡汤,所以特地请我周末游赔罪。”

  “伊莎贝拉准你去吗?”卓尔冷不丁想起伊莎贝拉抽在草地上的一鞭子,还有夕阳下她温柔地吟诵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因为伊莎贝拉会难过而难过。

  伊莎贝拉是一个单纯的女孩,敢爱敢恨。卓尔对这样的人总想珍惜,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

  “我当然没告诉她。反正现在我们还不是男女朋友,她一直闹别扭,不肯答应我。”

  “可是你既然在追求她,不就应该要尊重她的想法吗?”

  林摇滚似乎有点不开心她不理解他的处境。“卓尔,我无法拒绝薇薇安的请求,又想好好和伊莎贝拉在一起,所以只能瞒着她,不然我也不会叫你一起,免得自己做错事。”

  看到他迷惘的脸,卓尔就暗自一叹,薇薇安如此肆无忌惮地挥霍他对她的耐心,会不会知道他也有难过得扛不下去的感受?比如,那碗鸡汤。

  “好吧。我去。”

  (3)要么不做,要么不悔

  下一个周末不巧下起了雨,农场边的山笼上雨雾,愈深的绿意,愈让人迷失。

  伊莎贝拉问卓尔这种天气也要出去吗?卓尔勉强笑着说:“是啊。”又怕她继续问下去,匆匆就披了雨衣跑出去,心里默然道歉。

  林摇滚的车在不远处藏着,看到卓尔心虚地跑过来,不时往后望,林摇滚开了前边的车门,大笑不已。

  “坐这里。”他退到副驾驶位。

  “我来开?”卓尔一愣,她上次的确篡夺过驾驶位,可是并不代表她对自己的车技有信心,她的驾照才拿到不久,而且新西兰的车右边才是驾驶位,她有点不习惯。

  “放心。反正你迟早也要买车的。这里买二手车不贵,一两个月的工资就买得起,新西兰的交通系统不是很方便,自己有车才便于出行。”林摇滚拍拍驾驶位,再次请她进来。

  卓尔只能听话,不过前进如龟速,后面的车辆总是不耐烦地打喇叭。她看着有些含义不明的路牌,开得越来越慢。

  “这里的路牌好奇怪!”卓尔小心地路过一个“当心,滑石坠落”的标识。

  “奇怪吗?我在南岛看过更奇怪的。‘慢行,有企鹅。’”

  说话的时候,林摇滚突然抓住卓尔的手,一个急转弯。过了一会儿还没放手,一直带着她操纵方向盘,直到重新是坦途大道才松手。

  卓尔觉得自己被他握过的左手红得发烫,可是他却像没在意一样,把座椅背调低,懒洋洋地躺下来。

  “我把命交到你手里了,我睡一下。”

  小的时候,你有没有玩过一个游戏?闭着眼睛,让一个朋友牵着自己走。你恐惧地猜测前路,是不是有梯子,是不是有个洞,是不是马上就撞墙了?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远,睁开眼才发现只走了很短的距离。这个游戏的诀窍是,对身边的人越信任,走得才越远。

  卓尔此刻才发现,林摇滚对自己已经信任如斯。

  他闭着眼睛,睫毛如同一把羽扇,双眼有淡淡的黑眼圈,昨晚没有休息好。不多时,车厢里,他的呼吸声已经平和而均匀。

  卓尔开了雨刷,继续上路。

  薇薇安早已等在自家楼下,即便是远游,她依然穿着紧身的连衣裙,如果不是长发放下,肩头的春光会胜过了沿途的风光。

  她看到开车的是卓尔,不由一惊,似乎不知道卓尔会来,并且开着林摇滚的车。

  薇薇安上车把林摇滚摇醒。

  “坐后面来吧,睡得宽敞一点,我的腿给你当枕头。”

  林摇滚翻个身,呢哝着:“不,这样很好。而且卓尔开车很稳。”

  卓尔看到他孩子气地赖床,不自觉笑了一下,薇薇安瞪她一眼:“看什么看?看路!”

  她这段时间消瘦许多,以前还有一种圆润如珍珠的美感,经历一场伤害后,柔软的嘴唇总是不经意地抿紧,在削薄的脸上,显出一种极力忍耐的痛苦。

  林摇滚似乎还睡得很香,可自从薇薇安上车后,卓尔察觉他的呼吸已经不那么稳了。

  三个多小时后,罗托鲁瓦到了,到处都有SPA的标志,因为这里是温泉胜地。最惊人的“地狱之门”,水温超过100度,吐着滋滋的热气。

  薇薇安换上桃红色的比基尼泳装,卓尔换上学生般的连身泳装,仿佛大姐姐和小妹妹。

  卓尔叹为观止,迅速把自己埋进温暖的泉水里,薇薇安低头看一眼,不知道是谦虚还是骄傲地说:“我还觉得小了点。”

  这还小,你是想修炼胸部夹死蚊子的神功吗?不过,她没说出来。

  这时候,林摇滚来了。他的肩膀很宽阔,肩线亦优美,那种弧度,让人渴望一个安心的拥抱。

  薇薇安问:“你看到他的胸肌吗?”

  卓尔脸一红,心想薇薇安胆子怎么这么大,她只看到他的肩膀,便不再下移。她知道林摇滚身材很好的,那双掌心粗糙的手,受过了许多磨练。孤独的日子里,他被逼强大起来。

  “以前,我们的教学楼在七楼,我总耍赖,让他背我上楼。”

  温泉升起薄薄的雾气,那一瞬间回忆过往的薇薇安美得有些不真实,眼神忽然就变得那么的单纯美好。

  “是你自己不要他的。”卓尔不客气地说完,整个人浸入水中。

  在水里,她觉得宁静。

  那些人声都已远去,她仿佛只能听到流水的声音,也许没有声音,仅是一个幻觉。

  “呼!”她突然被人揪出水面。

  林摇滚满面都是水珠,漂亮的眼睛夹着几丝慌乱。

  “干什么?”卓尔不满。

  “我以为你在水里昏过去了,结果你在憋气。”

  “很好玩啊,不信你试试。”卓尔大笑着把林摇滚压进水里,然后自己也钻进水里,和他做鬼脸瞪眼睛,看谁憋气更长。

  薇薇安不会游泳,她只是喜欢穿泳装,美人出浴般。看到两个人都消失在水里面,自己又不敢一起钻进水里面,只能着急地喊林摇滚,快出来。

  林摇滚钻出水面,问什么事。

  薇薇安跳上岸,面色不善,说:“我不想泡了。”就跑掉,可是谁也没追去。

  卓尔觉得温泉实在舒服,在水里泡了很久都不想起来。后来,林摇滚强行把她拉出来,说她泡得像只发皱的小猴子,赶快回去找熨斗熨平吧。

  卓尔恋恋不舍地回到宾馆的房间,发现薇薇安眼眶红红地坐在地上,湿掉的泳衣一直没换。

  “我以为他会追来,会想着法子逗我开心,他一直是这样的。”薇薇安懊恼地说,抱住膝盖,又突然哭起来。“我又分手了。为什么除了他,没有一个男生是真正对我好?他们会挑剔我反应太慢,有时听不懂英语,会说我身材不好,一点都没面子,会怪我生病的时候没精神,坏了一起玩的兴致……”

  可是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亲手放弃的吗?

  那个绝望的少年,在奥克兰机场看到她和金发的男子手挽手姗姗来迟,努力挤出微笑问这是谁?她毫不迟疑地刺痛他的笑容,现在却后悔了。

  要么不做,要么不悔。

  卓尔默默无语,暗自觉得薇薇安太过分了。

  薇薇安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涂上粉红珠光的唇蜜,又用手梳了梳头发,媚眼斜着看了卓尔一眼,问:“我还是可以把他抢回来的,是吗?”

  晚餐时,薇薇安一直千娇百媚对林摇滚放电,可是他匆匆吃完就去打桌球,薇薇安等了很久,他一局接一局,仿佛沉迷其中,她只能跺脚回去。

  半夜的时候,卓尔听见她蹑手蹑脚起床的声音,翻过身一看,她又没在了,拍着隔壁的房门,终于恼怒又伤心地喊:“开门!林摇滚,你躲着我干什么?”

  卓尔蒙住被子,说服自己快点睡,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分心聆听着走廊上的情况,说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

  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不知道薇薇安拍了多久的房门,另一股柔媚的女声响起来:“我帮你叫他。”然后凶悍地一脚踹开门。

  第二天,薇薇安已经自行离开了,换成伊莎贝拉像凶煞的守护神一样出现在林摇滚身边,抢过他的手机,把薇薇安加入来电黑名单。

  (4)愿你逍遥自在

  伊莎贝拉没有责怪卓尔撒谎,但是也没有给她好脸色。除了工作之外,不会多和卓尔多说一句话。

  那段骑马看夕阳,闲话梦想的时光弥足珍贵,却也轻易流逝。

  卓尔隐约觉得自己的工作量大了很多,而伊莎贝拉却以干活这么慢而苛责她数次,并在她出错时扣了她不少工资,后来又嘱咐来农场玩的小表妹天天盯着她。

  卓尔知道,伊莎贝拉已经不信任她。

  她知道是自己错在先,和林摇滚一起隐瞒与薇薇安见面的事,于是把什么不合理的事都忍耐下来。

  当她在伊莎贝拉的农场辛劳工作,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个人到处找她,陈锡文收到查无此人被退回的包裹,心里竟然涌起一股遗憾,难道她不能穿上他设计的裙子了吗?

  上次时装秀,谢尔代林摇滚拍下陈锡文设计的裙子,送给卓尔,但是当时尺寸不对,陈锡文答应修改后再给,但等他修改后邮寄到谢尔的旅舍,刚巧是谢尔的爸爸在值班,对邮差说叫卓尔的房客已经走了。

  陈锡文特地找到银蕨旅舍,从谢尔口中打听到卓尔已经搬去农场,担心邮递又有问题,便决定亲自上门送件。

  可一踏入农场,他就隐隐有些后悔,对于卓尔这种不起眼的女生,何必事必躬亲?也许,只是因为她在以为被抢劫的时候,果决地说:“你快走,不用管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他一个男生带钱逃跑。他每次想起这件事,就会想起她那双勇敢的眼睛,在月光下发光,照亮了夜空。

  然后,他就会不知不觉想更多,他记性好,点点滴滴全部回忆起来,竟也有一份难忘的重量。

  他最怀念她穿着罗马假日的衣裳,那件衣服的浪漫高贵之处只有他才懂。他那夜没有责怪她摔倒,因为他看到,她虽然不美,可是不畏惧的姿态却令衣裳更具个性和风情。

  “你是谁?是我的王子吗?”

  露珠般的小女孩披着白色被单坐在草坪上,扬起白皙的容颜,对着来访农场的男子眨眨眼睛。

  她不曾见过这么好看整洁的男子,穿着棕色的短夹克,像一匹领头的骏马,脖颈上系着一条淡灰色的领巾,衬出那舒展的眉眼,如同寂静的远山。

  “这里!我在这里!”一起玩王子公主游戏的小男孩跳了跳,却招不回女孩的注意力,只能拔出腰间的木枝,指着陈锡文,故作勇敢地说,“我们来决斗吧。”

  “没空。卓尔在哪里?”

  “我不知道。”小男孩别过头。

  “我也不知道。”小女孩转了转眼珠子,拉着陈锡文,撒娇,“你陪我玩嘛。”

  陈锡文从口袋里摸出一条绿色的波点丝巾,系在小女孩的手上。“她在哪里?”

  小女孩想了想,指了指西边说:“那边。”

  陈锡文朝东边走去。

  “讨厌。”小女孩跺跺脚,转身跑走,一路喊着:“伊莎贝拉!卓尔又惹祸了!”

  小男孩追上去。“等等。公主。”

  “我命令你原地不动。”

  “遵命。”小男孩的脚踏在半空中僵住,摇摇晃晃地坚持住,不敢动。

  陈锡文朝东边去,路过了硕果累累的樱桃林,却依然没见到卓尔的身影。正怀疑小女孩是不是没撒谎的时候,他就听见了小兽般的呜咽。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发现卓尔躲在一块大石头的背面,看着伤痕累累的双手,很小声地哭。

  那双手到处都是伤,有的结痂了,有的还浸着血。最近许多小意外躲在樱桃林、菜园、马厩里,她知道是伊莎贝拉小表妹的恶作剧,可是又找不到证据。

  陈锡文默默地等待着,直到她哭得没那么狼狈时,才出声:“原来你躲在这里。”

  “我马上开始工作。”卓尔迅速弹起来,转头看到是陈锡文,泪水在瞬间止住。她抬起手,抹干脸上的泪珠,装作无事发生,很自然地问他:“是你?你怎么来了?”

  伊莎贝拉农场离奥克兰市内有段距离,不可能路过。她和陈锡文也没熟到亲自上门探望。

  她变脸速度之快,陈锡文几乎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但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心里浮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你怎么不哭了?”

  卓尔迟疑了一下,如实回答:“我怕我一哭,你又要说我是胆小鬼。”

  每次遇见他,她就不自觉调高防御值,不想被他看轻。

  “我有那么可怕吗?”陈锡文开玩笑,却见她并不反驳。他努力地笑一下,却见她警惕地看着他,把手藏到背后,以为是想到什么取笑她的地方。

  “上次你来时装秀,买下了我的衣服,但是尺寸不合,我本来邮寄到银蕨的,但是被退回来了。原来你已经不在那里,我打听了新地址,特地送过来。试试吧。”

  他打开大蝴蝶结的包装盒,展开那个华美夜晚的回忆。

  卓尔摇摇头,忽然一惊,看着他身后的伊莎贝拉。小女孩躲在伊莎贝拉身后,羡慕又嫉妒地看着陈锡文手里的衣服。

  “你看,她又在偷懒了。”

  “你是谁?”伊莎贝拉眯眼瞧着陈锡文。

  “你这只母老虎又是谁?”陈锡文从容不迫地把衣服放回礼盒,讥笑一声。

  “你说什么?”

  陈锡文捧起卓尔的手,她想收回,他却不让。他的指腹如同绸缎,竟然比她还光滑。“你看看她的手,伤成这样了你还说她偷懒?”

  “这是她的工作,做不完的话就别做。”

  “她今天要做多少?”

  “今天必须完成剩下的林子。”

  “我帮她做。”

  “陈锡文!”卓尔想到他艺术家般细腻的手,出声阻止。

  伊莎贝拉冷眼瞧陈锡文一眼。“随便你。”说完,便拉着小女孩离去。

  卓尔拿着手套追着陈锡文,劝说:“不用的。现在的阳光正毒,你受不了的。”

  他蓦地停下来,卓尔撞到他身上,听见他轻叹了一声,不满地说:“没想到你对我一无所知。现在先干活,以后再慢慢纠正这些误解吧。”

  怎么说呢?他不是那么无情又自私的人,以为自己身娇肉贵,就把别人踩在地上。可是他又不想亲口告诉,只是开始摘樱桃,丢进背篓里,沉重的果实压弯了他骄傲的身躯。

  夜幕降临的时候,卓尔送走陈锡文,他没有像她一样涂防晒霜,手臂上的皮肤晒得乌青,临走时握手,她发现他掌心破了。

  她低声说“谢谢”,却见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卓尔抱着他带来的礼盒,看到衣服下还藏着一张卡片,字迹未干。

  “愿你逍遥自在,愿你无怨无悔,愿你坚强勇敢,愿你不虚度此生,愿你在新西兰,梦想成真。”

  原来,他也有温柔的时候,只不过像翡翠一样在石头里藏得很深。

  只是,不知道她和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5)戒不掉的人

  因为工作量剧增,卓尔每天七点就累得在床上躺着不想动。

  工作度假持签人能找到的工作大部分都是体力活,相较于国内被宠的生活,实在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她想认输时,就会把陈锡文的礼物翻出来,认真地看他写的每一个字。他也许从不知道,他寥寥数次的言行,赐予她多大的勇气,让她勇敢去争取,让她继续去奋斗,让她老掉时,不至于在墓碑上无话可说。

  也许,她不该忍耐了。她何必勇于承认不是自己的错误?林摇滚只是把薇薇安当做朋友和责任,如果伊莎贝拉大方一点,实在不用计较这些小事,更不该把怒气发泄在无辜的她的身上。

  下定决心,她第二天再上工,看见爱作弄人的小女孩,提醒她:“今天你给我小心一点。”

  小女孩不知道卓尔已经变了,还笑得像个小恶魔,觉得猎物越来越有趣,转着眼珠子想更好的整人法子。

  当卓尔在水边给马刷毛时,马匹突然受惊,把她拖到地上,狂奔的蹄子差点踩死她,她站起来,发现不远处,那小女孩举着弹弓转身就跑。

  “伊莎贝拉姐姐,她搞丢了一匹马。”小女孩惊走了她的马,又马上去告状。

  伊莎贝拉瞪着卓尔,质问:“我的马呢?”

  卓尔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马蹄践踏的灰尘。“被你妹妹吓跑了,我会负责找回来,但是你必须教训她,不能再打扰我工作。”

  “你说谎,马不是我吓跑的。”小女孩没想到卓尔今天会反驳,十分慌乱,摇着伊莎贝拉的手。

  卓尔把她抓过来,从她的衣兜里摸出弹弓和小石头。

  “这也不能证明我打过马。你诬蔑我。”小女孩极力挣扎,反口一咬,咬伤卓尔的手腕,跑回伊莎贝拉的身边。

  卓尔拿起她的弹弓,对准她的脚,却并没有真的想打中她,只是打中周边,吓得她不知道如何放脚,躲躲跳跳,绊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卓尔把弹弓扔回她手上。“哭什么,我又没有打中你,是你自己不会走路。”

  “你!”伊莎贝拉看到心爱的小表妹哭得稀里哗啦,气得冲过去要扇卓尔一耳光。

  卓尔抬头笑靥如花。“如果我做得不好,你可以解雇我,但不要故意找我麻烦。”

  她等着伊莎贝拉的回答,但是最终,小女孩震耳欲聋的哭声中,伊莎贝拉放下了手,什么都没说。

  卓尔知道会是这个结局,现在有许多农活要做,伊莎贝拉只请了她一个帮手,她在被步步紧逼的情况下,做事情已经又快又好,伊莎贝拉没必要重新培训人。

  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卓尔嫣然一笑,朝小女孩走过去,小女孩现在怕她得很,以为她又要做什么,惊得一直后退,结果她只是经过而已,轻松地说:“那我去找马了?”

  “不用找。老马识途。它知道回来。”伊莎贝拉突然说。

  “哦?”卓尔奇怪伊莎贝拉怎么会突然又变好心,不让她白忙一场,便回头望去,竟然看到伊莎贝拉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晶莹的泪花。

  伊莎贝拉给人的印象一直很坚强,即便不能去纽约,她也没有闹别扭,而是很勇敢地扛起农场的生计。可是现在,她竟然在哭,泪水流过金子般的脸庞,比黄金更珍贵。

  “你以为我想这么无理取闹吗?可是我很生气,又不敢真正对他生气,我怕把他气跑了,所以我只能讨厌你。”

  “他不喜欢薇薇安。”卓尔忍不住走回去,抚着伊莎贝拉颤抖的背。

  “可是,他喜欢我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针,刺进了心里,却拔不出来。

  卓尔无话可说。她也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她怕答案是如众人所说的,林摇滚只是为了一张绿卡。

  她不介意林摇滚赚钱的名声,只介意他会不会对感情明码实价。毕竟男生和女生不同,男生追求一个女生,有时候仅仅是为了模糊的好感。而一个女生去追求男生,一定是喜欢得情难自禁。

  很巧,林摇滚在第二天来了农场,短信上没有说明为什么,只是写着“我来了,你人在哪?到处找不到你。”

  卓尔收到他的短信,丢下手里的工作,从羊群里挤出来,气喘吁吁地跑回去,已经望到了木屋,可是脚步却慢下来,最后停住了。

  林摇滚和伊莎贝拉一起躺在草地上,他不知道说了什么,伊莎贝拉笑着推他一下,他抓住她的手,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吻。

  卓尔看得满面通红,转头就跑。

  伊莎贝拉问到一个心满意足的结果了吧?不然她不会昨天哭得那么猛烈,今天又笑得这么幸福。

  明明是很高兴的事,卓尔却高兴不起来,跑累了,一屁股坐下来,拔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嚼,味道酸涩。

  “我还以为是谁不怕长针眼,原来是你。”暖风里,林摇滚嬉皮笑脸地坐在她身边,原来她仓皇跑掉,还是惊动了缠绵的人。

  卓尔气呼呼地别过头。“别诅咒我。”

  林摇滚伸个大大的懒腰,看着广阔的天空里瑰丽的云彩,嗪着微笑,仿佛醉了。“对这么悠闲的生活,你也好意思生气?”

  卓尔看到他怡然自得的样子,无名火起。“如果薇薇安和伊莎贝拉掉水里,你救谁?”

  林摇滚也学她拔草,放在嘴巴里咀嚼,良久才回答:“薇薇安。”

  卓尔闻到他身上还有伊莎贝拉独有的草木清香,却作这样的回答,脑海里只盘旋着一句话:原来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他还是一个甜言蜜语的骗子。

  她不由难过起来,不知道是为了伊莎贝拉,还是为自己。

  他对她太诚实,把她当朋友,可正因为这样,她才对这份友情更挣扎。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选择。她不可能道貌岸然地说教,爱情比面包重要。可如果林摇滚真的是为了绿卡,她是要维护他免遭众人的苛责?还是也站到他的对立面,从此形同陌路?

  她大可以不要这个朋友,对他的感情游戏眼不见为净,可是为什么她对他,就是难以戒掉?

  “你刚骗了她?哄她那么开心。”

  “怎么?你讨厌我吗?坐那么远。”

  经林摇滚一说,卓尔才发现自己不着痕迹地退了很远,与他遥遥相对。

  她迟疑着要不要过去,却发现林摇滚的脸在暮色下是那么寂寞,让她一下子心软了,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并肩。

  “我又告白,请她当我女朋友。”严格说来,不算骗。他本来就一直在追求伊莎贝拉,只是她一直不答应。

  “那她答应了吗?”卓尔竟然发觉自己的心提起来,变得很紧张。

  “没有。”

  “为什么?”

  “她觉得我不够喜欢她,让我加把油,最好爱死她。”

  “你做得到吗?”卓尔提心吊胆地盯着林摇滚的嘴唇,他又拔了一根草放进嘴里,她觉得自己就像那根被他吞咽的草,又苦又痛。

  “在罗托鲁瓦,薇薇安想和我和好,可是我知道她只是小孩子在赛跑,领先所有人,却仍忍不住回头看一看,看是不是有人快追上自己。在温泉酒店发生的事,不过是她一时兴起回头望一眼,她并不是真正想等我。昨天,她就很高兴地告诉我,又有人在追她。”

  林摇滚站起来伸开双臂,闭着眼,享受风,就像一只鹰。他继续说:“卓尔,有些时候,靠自己是无法走出过去的,只有靠别人帮忙拉一把。伊莎贝拉脾气暴躁爱吃醋,她会帮我赶走薇薇安留下的影子。说实话,我很喜欢她率真的个性,要是我先遇见她多好。遇见晚了,就什么都晚了。”

  原来,对伊莎贝拉,他是想爱而不能爱,所以感情深不起来。

  伊莎贝拉只能拿薇薇安当一个借口来发泄。她恨自己先爱他,等着他追上来,他却一直搁在浅滩。

  他伸手拉起卓尔,卓尔心里一阵轻松,林摇滚还是个感情动物,她为这个结论而笑得傻兮兮的,开口说:“对不起。”

  “怎么一会恨我恨得牙痒痒,一会又道歉?”

  “因为大家都一直说,你是为了农场和绿卡才追伊莎贝拉。我虽然忍到今天才问,却不是因为之前一直相信你,而是怕自己接受不了真相,所以就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她越说越出神,想到第一次在酒吧见到薇薇安,她就满口绿卡。原来,因为薇薇安是这种人,才把林摇滚也想成这样。可是林摇滚又不愿意解释,是怕薇薇安觉得自己看不起她的做法。

  他细致的心思,就像海里的金沙,到底有多少还藏着呢?

  卓尔发呆的时候,林摇滚悄悄走到她身后,突然把她的头朝地上压,笑着说:“那怎么不一直把头埋进沙子里?”

  卓尔冷不丁吓着,想掰开他的手,却让两个人一路滚下来。幸好牧草柔软,他们一路滚进了绵羊群,压住一只软绵绵的小羊,吓得它咩咩叫。

  卓尔懒得起来,就把那只可怜的小羊当枕头,枕着看风景,一层一层的云,像千层糕一样甜美。

  她假装没听到他的问题,表面上轻松自在,心里面却揪成一团,为什么还是忍不住问了?因为时不时自己会想,他心里面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林摇滚陪她躺了一会,突然想起什么,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皮夹,在卓尔面前晃了晃。

  卓尔惊喜地发现这就是她丢的钱包。

  “没想到那个小偷在超市再次作案,结果被抓住了,你的钱包找回来了,钱也还在,一分没少。所以啦,以后别跟我哭穷。对了,我建议你换个比较可爱点的钱包,这个丑死了。”

  林摇滚大笑着把钱包丢给她,起身离开。

  卓尔看着他的背影,不由把失而复得的钱包抱得紧紧的,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对着阳光认真地看了一下,那份狂喜瞬间消失。

  这不是她的钱包,尽管林摇滚买了一个新的一模一样的钱包,很努力把它做旧,可是她仔细看,还是认得出来。

  有一些无法忘怀的痕迹,不在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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