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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超级玛丽

小说: 我在新西兰等你 作者: 戴帽子的鱼 字数:9937

  最后马利奥大叔会救回桃子公主,而她会成为自己的马利奥。

  (1)异国的瑰丽晚霞也伴着黑夜

  “卓尔!卓尔!卓尔!卓尔!卓尔!”谢尔催命的声音,像一记木棒敲醒她昏沉沉的脑袋。

  卓尔悠悠转醒,眼睛有些不适应刺眼的阳光,看到鸽子受惊四下乱飞,一时间有些出神。

  “卓尔!”谢尔像哥斯拉一样喷火,怒吼她的名字。她转头一看,房间里的谢尔找遍各个角落,都没发现自己在哪里。那她在哪里?卓尔看一眼四周,她离树冠很近,离地很远,昨夜竟然在屋顶上睡着了。

  “我在这里……”卓尔想说,却发现喉咙像堵了木棉花,应该是吹了一夜的风,不病才怪。

  她站起来准备钻进屋里,但屋顶有些倾斜,她更感觉晕头转向,浑身乏力,竟然一个趔趄就滑倒。那瞬间她想到两层楼摔下去摔不死,头破血流算好的,要是弄个骨折就糟了,于是拼命地抓住什么,指尖抠住屋檐,又像狒狒那样干吼了两声,仍是说不出话来。

  听到窗户外的动静,谢尔连忙过来查看,看到卓尔吊在屋檐上,吓得白色的脸又褪去一层白。“坚持住!”他爬出窗台,卓尔的左手却同时一松,叫人胆战心惊。

  楼下几个正准备出门的背包客抬头看见卓尔,有一个男生下意识地伸出双手。

  恰好卓尔的右手也滑开,降落的风呼地把她的黑发刮得凌乱。

  受了一夜的寒,卓尔落下去的同时也晕了过去。

  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听见林摇滚得理不饶人,那连珠带炮的英文真像老大妈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一样流利。

  “谢谢你救了她,你的手腕只是扭伤,我刚刚已经帮你推拿过了,回去休养几天,避免用这只手受力就没有问题了。听好啦,活雷锋,我们不会负责送你到医院照什么X光,看什么骨科医生的,这种小问题我们身体自己的免疫系统就能修复。作为谢礼,这瓶黄道益油送给你了!不用谢。”

  卓尔完全睁开眼睛,看到林摇滚正理直气壮地把只剩个底的黄道益拿给她的救命恩人。

  男生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左手的手腕有一点肿高。

  卓尔强撑着坐起来,感到很抱歉。“是你救了我?对不起,让你受伤了!我会负责的……”她已经能说话了,只是声音过喉咙的时候像在跑障碍赛,又累又痛。

  她话还没说完,林摇滚就插进来,迅速截住她的话,生怕她说错。“卓尔,你搞清楚没有?你昨天晚上吹了一晚的冷风,又才从屋顶上掉下来,现在高烧39.5度,你不先关心自己要关心谁?”

  “哼!”见林摇滚蛮不讲理,男生转身就走,谢尔赔着笑送他出去,答应他的住宿费全免。

  “我们现在在哪里?”卓尔撑着坐起来,以为这是医院,却发现这里没有医院特有的味道。

  “我们还在银蕨。”回来的谢尔挡住嘴巴小声补充一句,“林说这点小事不用进医院。”他作势开林摇滚一枪。

  “让她多休息一下,吃点药,敷几片退烧宝就可以了。大家都是作好心理准备来国外求生的,40度以下的发烧进医院简直是铺张浪费!”相较于谢尔的担心,林摇滚显然对她的病情不以为意。不过听他这么说,似乎卓尔的高烧和救他的男生的腕伤都是他有条不紊处理好的。他接着说:“这种小问题……”

  “我们身体自己的免疫系统就能修复。”卓尔接完后面半句。林摇滚把这句话当口头禅,应该也是曾在生病的时候咬牙撑过来,异国的瑰丽晚霞也伴着黑夜。

  听完,林摇滚推她额头一下,似乎指她贫嘴。动作之流畅亲昵,两个人都待发生了才察觉到,脸同时微微地红了。

  卓尔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林摇滚很细心,留意到她打两份工,多少有金钱上的考量,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帮她撇去两人医疗费用。她本不想计算钱的事情,可是生存真的和钱息息相关。

  林摇滚点点头,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来说了五个字“我马上过去”,就匆匆离开,连告别都忘了。

  “嘛……”谢尔不屑地收回目送的目光,似乎料定了,“肯定又是那个薇薇安。”

  卓尔想到昨夜林摇滚心神不宁的电话,心里默默为他祝福。

  之后,只有谢尔留下照顾卓尔,一旦楼下的铃声响起来,他又要赶快跑下去接待客人,十分忙碌。

  谢尔气喘吁吁地批评她毕竟是旅舍的工作人员,像这种上班时间不出现,还要雇主翻遍了两层楼才把她找到的情况,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考虑到她是病人,这次就放过她,下次绝不留情。

  不得不说,他当老板还是很明智的。

  (2)不及摇滚送鸡汤

  生病的时候没人在身边是件恐慌的事情,尤其是在异国他乡,很担心自己死了都没人知道,就苍蝇在身上飞来飞去。

  好在卓尔好得很快,在非常的环境里,薄弱的身体会强迫自己坚持下来。

  她想起林摇滚一直没有再出现,有点担心他,不知道薇薇安托他办的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很危险?不然他不会忘记来看自己的。正巧,他的电话就来了。

  林摇滚十分焦急地问:“你会不会炖鸡汤?”背景音是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他似乎手忙脚乱地在收拾厨房。

  “会。”

  “马上过来!”

  “现在?”卓尔看一看天色,已经晚上十点多了,银蕨位置比较偏,街上基本没有晚归人,不远处的几幢房子透出温暖的灯光和一家合欢的剪影。

  “给你半个小时。”

  卓尔想,这下不听也得听了,他根本不容人商量。

  好在林摇滚住的倒霉路(Dominion Rd,音近“倒霉”)离伊甸山不远,她看路牌找方向,没走多久,眼前便是琳琅满目的中文招牌,这条路华人多,汇聚了各式中国美食,西北菜、上海菜、四川火锅……

  林摇滚和他的室友合租了一套小公寓,卓尔刚按门铃,林摇滚就“啪”地开门,面色阴沉,如同乌云罩顶。这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眼窝陷下去。

  卓尔吓一跳,因为林摇滚右手还拿着一把菜刀。

  她尖叫一声,被林摇滚拖进去,推到厨房里,看着狼藉的锅碗瓢盆,案板上待宰的鸡,卓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林摇滚吼一声,把刀递过去,像要砍她一样。

  卓尔小心地接过刀。“你是想做什么?”

  “炖鸡汤。”林摇滚双目含刀地盯着那只鸡,仿佛有深仇大恨。

  “我帮你炖清补凉鸡汤吧,下下火。”卓尔没见过林摇滚这么挫败的样子,忍不住开玩笑。

  “不。”林摇滚从桌子上的盒子翻几根人参出来,强调,“要补血养气的。”

  卓尔看林摇滚穿着棉布白衫,突出的胸肌和有力的胳膊,莫非就是这么补出来的吗?上次他还跟她讲他以前常吃方便面,经济状况过得去的时候只加个蛋,不好的时候就掰成两块吃,没想到其实过这么滋润啊。

  “不是我补。”林摇滚转身点燃一只烟,蹲在地上,长长的睫毛的影子覆在鼻梁上,额头上有汗珠和手背抹上去的血,一副悲情画。

  卓尔是第一次见林摇滚抽烟,也就不再多话,转身穿起围裙,麻利地炖鸡,丢了好多人参和红枣进去。

  浓郁的鸡汤味熬出来,卓尔盛进保温瓶里,端给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林摇滚。“你尝尝。”

  他尝了一口,眼睛闪动了一下。

  卓尔好像看到了一滴泪水,又好像是错觉。

  林摇滚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恢复了精神,一手提着装鸡汤的保温瓶,一手拿起车钥匙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卓尔坐到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看林摇滚还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想找点话说:“现在去伊莎贝拉的农场啊?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摇滚送鸡汤啊。”

  林摇滚面色一沉,卓尔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送鸡汤?不是伊莎贝拉,是薇薇安啊。

  林摇滚的车速不快,但车里的气氛并不平和,反而像绷紧了的弦。卓尔每听到他因为鼻塞用力吸一口气,都下意识地摸到纸巾,怕他仓皇掉眼泪。

  她只是觉得,林摇滚此刻的心里,好像装了个在哭泣的小男孩,背对着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林摇滚的车本来一路直行,但是他突然一愣,然后倒车,缓缓停在一家通宵达旦的酒吧前,看到路边有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握起一束黑发,以免呕吐的短裙女子弄脏秀发。

  林摇滚看着,眼神越来越黯淡,如同日食。忽然,他打开车窗,把保温瓶丢出去,砸在地面上,一声巨响,吓了女子和男人一跳。

  女子醉醺醺,十分容易被激怒,抬头就要说F字头,但看到林摇滚,一下子傻在那里。卓尔只见过薇薇安两面,但是只用妩媚的笑容就能够刺痛林摇滚的女生,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暖暖的鸡汤从裂缝中流出来,被街灯染上霓虹的颜色,默默地流向下水道口。

  (3)分手后,也要把她送到幸福彼岸

  林摇滚踩油门离开薇薇安惊讶的视线,刚转到另一个路口,就吼卓尔下车。

  卓尔看看周围光怪陆离的广告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群,继续坐在原位。“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这条酒吧街还很热闹。“是你把我叫出来留到凌晨的,现在你必须送我回去。林摇滚,你不能让自己的生活乱成一团!”

  林摇滚仿佛被惹怒的野兽一样,一下子越过卓尔,打开她的车门,冷冷地强调:“下车。我想一个人呆会要你多管闲事吗?”他从口袋里摸出皮夹,甩到卓尔的身上,打到她的肚子,像被人重重揍了一拳。“打的的钱算我的。”

  卓尔扔掉皮夹,下车却没有离开,反而是绕到林摇滚的车门边,打开门,“给我滚一边去!”揪着林摇滚的衣服,把他丢到副驾驶座,才发现现在的他虽然很凶悍,但却很虚弱。她篡夺驾驶位的行动一下就成功了。

  林摇滚还没反应过来,卓尔就已经驾车朝着奥克兰海岸驶去。

  奥克兰市海岸线长,船只多,是新西兰最大的城市和首要港口,海港风景十分繁荣,此刻还有不少渡洋而来的深夜访客抵达。

  “你要干什么?”林摇滚看着卓尔仍然义无反顾地冲向深蓝的海,要去抢方向盘。但卓尔急刹车,停在海岸边,林摇滚一下子撞到方向盘上,额头冒血,怒气腾腾地瞪着卓尔。

  卓尔也不屈地瞪着他。“林摇滚,你看你那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是不是想去死啊?那你现在踩油门,你去死啊!”

  两个人像在比赛谁先眨眼睛,对峙了许久,海风一吹,吹落了林摇滚眼睛里的泪水。

  海岸护栏边有一群夜游嬉戏的男女,被奥克兰的海景迷惑,迟迟未归。女生的声音如同海浪,她唱起了张惠妹的《听海》。

  “听——海哭的声音,叹惜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清醒,一定不是我,至少我很冷静。可是泪水,就连泪水也都不相信……”

  久未听到的中文歌曲,此刻别有一番滋味。

  林摇滚躺下来,按钮打开顶篷,海边云生雾起,寥落星辰。

  卓尔有些不想记得这个悲伤的告解。

  卓尔在屋顶上睡着的那一夜,林摇滚说的答应薇薇安的事是陪她去做人流手术(上次林摇滚和谢尔去徒步旅行时,薇薇安慌张地跑来找林摇滚,就是不知如何处理自己有孕这件事,因为她又一次分手了)。

  第二天卓尔从屋顶上掉下来,他匆匆离去也是因为薇薇安在医院等他。卓尔难以想象,手术灯亮起的时候,林摇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等待。术后,薇薇安出血很多,这几天他没出现,一直是在照顾她。

  今天他在网上查到这种情况也要坐小月子,就急急忙忙回来炖鸡汤,和案板上那只母鸡干瞪眼,于是叫卓尔来帮忙,没想到送鸡汤的途中却发现薇薇安又穿上了超短裙来混酒吧,不知道那个外国男人是不是她新的甜心……

  卓尔总算明白了在酒吧里,于黛丽讽刺薇薇安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帮薇薇安,而谢尔为什么为林摇滚不值。她之前听于黛丽或谢尔说的,都不及林摇滚真正受到的伤害的十分之一。

  林摇滚察觉到卓尔表情的变化,拉住她的手,带一点哀求。“她是个好女孩,至少曾经是。以后你见到她,不要为我而责怪她。”今天是他实在忍不住了,所以不小心说了薇薇安的事,以往他总是沉默不辩解的。

  “你还爱她吗?”

  对于这个问题,林摇滚出乎意料地坚定,他果断摇头,但却知道别人很难理解他真正的想法。如果不爱了,那干嘛还要为她而伤心?不是自相矛盾吗?

  “她想把我当朋友就当朋友,当哥哥就当哥哥,当前男友就当前男友,当笨蛋就当笨蛋,她离开我选择了一条困难的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跌倒的时候还去扶一把。分手,并不意味着两清,曾经朝夕相处说我爱你的两个人,总还要有一点基本的责任感。别人如果不客气地否定她,不就等于骂以前的我瞎了眼睛,爱上个荡妇。她不是,真的不是。”

  爱过多少个人,就背起了多少个责任。

  恋爱时,要负责她幸福;分手后,要负责把她送到幸福彼岸才安心。

  他放不下的责任感,造成了所有的人的错觉。

  卓尔笑了,很幸福的微笑,遇见美好的人,才会有美好的笑容。

  “林摇滚,认识你,我真的很幸运。”她轻轻说,多日不眠不休照顾薇薇安的林摇滚已经入睡。

  (4)她已不再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孩

  “卓尔!卓尔!卓尔!卓尔!卓尔!”

  卓尔迷糊接起电话,听到谢尔夺命连环呼的声音就完全清醒了,她的病假昨晚就已经结束,今天是她重新上班的第一天,但是,她望望四周。

  奥克兰的海边!

  完蛋!她今天绝对算是旷工了!

  林摇滚十分抱歉地把卓尔送回银蕨旅舍,谢尔看见他们一起回来皮笑肉不笑,今天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一顶清朝官帽样式的帽子,样子十分滑稽,但是表情却是要把卓尔茹毛饮血。

  “You are fired!(你被炒了!)”谢尔敲敲桌子,“哼”一声,低头不想理他们。

  “谢尔。”卓尔恳求他再给一个机会。

  谢尔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在看《还珠》,吹胡子瞪眼睛,学剧里的皇帝学得特别精彩。“你没听清楚吗?我说你被炒了!短短时间内,两次翘班。就凭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我也绝对不能再包容你!工作必须是要认真对待的,有所付出,有所收获,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

  谢尔低头继续看视频,手里拿着一个麦克风,捏着鼻子模仿娇滴滴的声音:“Swallow, don’t go away.(小燕子,你不要走!)”是小燕子刚当上格格在街上巡游,紫薇哭喊着引起了尔康的注意。

  卓尔浑身一震,望向林摇滚,谢尔在干什么?

  林摇滚也浑身一颤,之前谢尔兴致勃勃地问有什么流行的中国电视剧推荐,最好是古代的,他随口说当年风靡大街小巷的《还珠》。

  没想到谢尔看得如痴如醉,竟然打算自己配音翻译成英文版,教微博上的学生们学还珠英语。

  林摇滚率先镇静下来,低声问卓尔有什么打算。卓尔自信地回答去农场!

  她在奥克兰市区已经呆了1个多月,基本适应了纯英语的异国生活,现在可以挑战更高难度的农场生活,这也是新西兰最让人向往的“喂马、劈柴、周游世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感觉自己就像玩《超级玛丽》的小孩一样,一步一步闯关通关,每一关都更有难度,最后马利奥大叔会救回桃子公主,而她则会成为自己的马利奥。

  现在是12月,南半球的气候已经步入夏季,阳光骚动,越来越烈,她也热血沸腾地渴望冲锋陷阵,陷落在勇敢出逃的18岁里。

  不过,她才收到谢尔的辞职通知,最好还是悲伤一点,而且她还没有开始申请农场,只是有绝对的自信。

  她的气势把林摇滚逗乐了,能把他从薇薇安的伤害中逗乐,卓尔再怎么丢脸都愿意。

  林摇滚笑得停不下来,从口袋里摸了一张伊莎贝拉农场的名片,递给卓尔。“刚好,伊莎贝拉的农场缺人,不过她前几天只是跟我提了一下,你自己找她问清楚。”

  卓尔没接,林摇滚想起自己的中介身份和她曾说过想靠自己,便打消她的担心。“放心吧。我根本没计划过要介绍你去,我总不能撬谢尔的墙角吧。不过你刚刚被他炒了,那给你个机会去应聘吧。伊莎贝拉不认识你,我也不出面就是了。工作、薪水、住宿你都要自己谈。”

  卓尔接过名片,看到名片上有毛利人的刺青图案。

  “伊莎贝拉那姑娘很挑的,毕竟农场的工作很辛苦,女人能当男人用,男人能当牲口用,你真想去农场?”林摇滚有点担心瘦弱的她,说不定一去就被一只肥羊压死了。

  卓尔拍拍胸脯,大无畏地表示:“放心吧。我可是曾经动过心要去扫男厕所的勇士。”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句话很搞笑,可是林摇滚却不笑了,用力地拍拍她的头,凝视她的眼神是心疼的,突然,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顺的头发。

  他们轻轻地拥抱着,好像大冬天,两只兔子在取暖。

  “其实,你不用让自己这么辛苦的。很多女生都不会愿意。薇薇安说,女人就是给男人疼的。记得,以后对自己好点,早餐加个蛋,饭后加个水果。”

  卓尔侧耳聆听着林摇滚的心跳,感动地点点头,他的关心简简单单,实实在在,却是她在新西兰听到的最亲切的嘱咐。她也知道这无关男女感情,只是个惺惺相惜的拥抱,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直到两个人拥抱结束,谢尔还在目不转睛地看视频,琢磨着台词的感情。

  卓尔现在是行动派,马上给伊莎贝拉打电话,伊莎贝拉那边是此起彼伏的咩咩声,听卓尔自我介绍是要来见工,急忙说赶紧来赶紧来赶紧来!

  林摇滚打算送卓尔,因为伊莎贝拉的农场没有直达的公交车。但是卓尔举起大拇指,这是国外搭便车的手势。

  2009年夏,有一个叫谷岳的男生决定去德国柏林看女友,他一路搭便车,穿越13个国家,行走1万6千多公里,终于抵达柏林。这是卓尔心目中最浪漫的故事。

  “我就想像他那样,拦陌生人的车搭便车。”

  林摇滚佩服地点点头,但叮嘱她要注意安全,便先离开了。

  卓尔准备了一下面试才走,谢尔已微波了一份方便意粉,“哧溜哧溜”着急地吃,仿佛怕错过什么精彩情节,只伸手朝门口挥了挥。“再见。”突然又冒出个头,惋惜地看着卓尔说,“我不是你老板了,但还是你朋友。”

  卓尔点点头。

  公私分明的谢尔让她学到很多,她已经不再是个任性妄为的小孩,做错事情可以道个歉,大家都以年轻为理由把她原谅。面临真正的生活的时候,每一个错误都要付出代价。她得学会用瘦弱的肩膀去承担一切风风雨雨,直到她终于长成一棵挺拔的橡树。

  去伊莎贝拉的农场,她希望一切顺利。

  (5)农场面试

  卓尔站在农场方向的公路只等了十分钟,便有一个红脸老爷爷的小车子停下来,问她是不是要搭便车。

  他的声调偏高,一把年纪竟然还是娃娃音。

  “我要去伊莎贝拉农场,您顺路吗?”

  “上来吧。我正好经过那。”

  卓尔没想到搭便车这么容易,忙不迭上车说谢谢。老爷爷打开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些巧克力,让她自己拿。

  卓尔拿在手里,并没有吃。老爷爷也不介意,让她不要紧张,他经常要开车接送双胞胎孙女,这些糖果是准备给她们的。

  他的笑容很亲切,而且车上铺着凯蒂猫的坐垫,卓尔相信他的话不假,就吃了糖,说很甜,谢谢。

  她看到老爷爷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然后人有些晕,支撑不住的睡意越来越强烈。等她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被绑在一个皮椅上,这里是一个废弃的蜡像院。

  老爷爷在不远处烧火,空气中浓浓的蜡油味,他还是一口娃娃音,说要把她做成蜡像,陪已故的小孙女一起玩。

  蜡油很烫,滴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忍不住尖叫一声。

  “啊!”

  “怎么了?”老爷爷关切地看她,慈祥的面孔上找不出一丝阴谋。

  卓尔摸摸滚烫的肩膀,发现是阳光太猛烈。

  那刚刚的一切是梦?

  她看看在手心里融化的巧克力,她并没有吃。

  也许是昨晚在海边聊太晚了,所以才很累。此刻被吓醒,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来到奥克兰后诸事不顺,第一天上班被抢劫,第一次自己找到工作却是扮兔女郎,虽然银蕨旅舍和蜜鸟蛋糕店的工作还算不错,但她已经不敢掉以轻心,必须打起精神和这个美丽而残酷的世界作对。这个梦,折射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老爷爷停车,伊莎贝拉农场已经到了。

  “谢谢你信任我,但是以后不要在陌生人的车上睡着了。”他变得很严肃,是很认真地在担心她。

  搭便车,虽然不用付车费,却需要付出信任。车主要信任乘客,曾经有便车乘客伤害车主的暴力事件发生;乘客要信任车主,亦有乘客的行李先放上车,车便开走的事。

  卓尔点点头,后怕不已。

  她不希望做一个过于天真的人,以为世界是一个童话,巫婆必定会失败,王子必定会赶来,结局必定幸福美好。她也不希望做一个过于怀疑的人,以为每一个人都怀有险恶的目的,对自己虎视眈眈。

  她希望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毫无保留地生活。

  卓尔走进农场,严格来说,伊莎贝拉的农场不大,只算是一个家庭农场,养三四十只羊,种一片樱桃林和一块自给自足的菜园子,另有两三匹马仅供爱好。

  伊莎贝拉正皱着眉头刮羊屁股上的毛,绵羊一般很温顺,最近却很暴躁,原来是讨厌的昆虫把蛋下在羊身上,小虫子会叮肉吸血,她只能刮了羊屁股上的毛,把那些恶心的虫蛋给拔下来。

  她脏兮兮的样子,和那日在酒吧里别具妩媚的风情截然不同。

  旁边站着一个齐耳短发女生,看到伊莎贝拉的动作,像吞了一只苍蝇,可表面上还是要维持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卓尔注意到她的手,细皮嫩肉的。

  “怎么都又矮又瘦?”伊莎贝拉站起来,打量卓尔豆芽一样的身材,当然不比自己高挑与丰腴。“算了。我急需用人,但你们两个我只录用一个。”

  卓尔和齐耳面面相觑,意识到对方是竞争对手,眼神不知觉已经对峙起来,都渴望获得这份工作。

  “跟我来。”伊莎贝拉拍掉身上的脏东西,领着卓尔和齐耳去菜园子。

  “看上去今年收成不错啊!”看到绿油油的一片,齐耳嘴甜地夸道。

  伊莎贝拉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蹲下来扒拉着毛茸茸的草叶子,从背后的腰带上取下一把小花锄,利落地把它连根带叶地拔出来,丢到两人的脚下。

  “今年事情多,没顾上除杂草,没想到竟然窜了这么多出来,把地里的养分抢了不少。你们就比赛谁除杂草又快又好。这片地里我种了点马铃薯和洋葱,你们小心点。”说完,就扬长而去。

  齐耳和卓尔一人拾起了一把小锄头,她负责左边,卓尔负责右边,两个人的锄头落在半空中,突然都一起问:“你知道马铃薯和洋葱长在地面的部分,与杂草有什么不一样吗?”不禁一起笑起来。

  卓尔想到方法。“如果我们挖到马铃薯和洋葱,看清楚它们地上面长什么样,然后之后避免挖它们就是了。”

  “但是挖错了,她会不会生气?”

  “没事。尽量别犯错。”

  卓尔低头开始忙起来,其实除草很简单,但是工作量一大,容易蹲得腰酸背痛,而且有时候从土里挖出像蜗牛壳一样的东西,或者是肉红色的蚯蚓,总有些难受的感觉,便不敢把手伸进土里面刨草根。而且有些野草有刺,一攥就一手血。

  除了大概七八坨野草,卓尔从土里面摸出一个被锄刀剖开的小土豆,喜滋滋地拿着马铃薯叶子给齐耳看。“这就是马铃薯叶,你不要刨它们。”

  “谢谢你。”齐耳没有多看两眼,继续埋头苦干。

  卓尔发现她面前的土地,有两三株马铃薯周围的土被翻过,又被她埋回去恢复原样。

  原来她还先知道马铃薯叶的样子,不过没有告诉卓尔。

  卓尔没多问她,低头继续除草,后来又发现了洋葱苗,细细的像绿豆芽,露在地面上,十分脆弱,一不小心就被锋利的锄刀给斩断。

  每次卓尔误斩了马铃薯或者洋葱的根茎,总会心痛得倒吸一口气。反观齐耳的土地,马铃薯和洋葱都好好的,卓尔有些气馁,这份工作大概是输了。

  可是一阵强风吹来,左边地里的洋葱苗突然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跑了。

  齐耳脸色一变,把掉到一边的洋葱苗捡回来,又插进土里立着,表面上看,仿佛还是毫发无损。

  “这样不好吧。”

  “要你管。反正以后我不会再犯这错误,现在先把工作拿到再说。”她谨慎地盯了卓尔一眼,问,“你没那么小气吧?要去打小报告?”

  卓尔摇摇头,只是认真于自己负责的土地,开始还不愿用手去刨,后来觉得用锄头勾着一坨草,抖散根上的泥,太做作了,就狠心用手去抓,若碰到什么软绵绵黏糊糊的触感,就当做是错觉。

  大约一个小时后,伊莎贝拉才骑着马过来查看,她已经换下了那件脏衣裳,棕色的长发发梢滴着水珠,马上的她清丽俊俏,令卓尔想起武侠小说里来自大漠的美人,野性而娇媚。

  伊莎贝拉跳下马,靠近扫了一眼。“卓尔,你速度比较慢。”卓尔的土地还有大半都是杂草丛生,但是齐耳却已完成了一半,剩马铃薯和洋葱生长得整整齐齐,生机勃勃。

  “这是你今天的工钱和农场的蜂蜜。”伊莎贝拉递了一个小信封给齐耳,并送了一罐小小的蜂蜜。

  齐耳以为蜂蜜是额外的嘉赏,喜不自禁,看向卓尔的眼神里隐隐有歉意,可是什么也没解释。

  “好了。你被录用了。我们走吧。”然而,伊莎贝拉这句话却不是对她说,是对卓尔说的。

  卓尔一愣。

  “那些断掉的苗,你就不要再无聊地插回去。”伊莎贝拉拔起地上一段无根的洋葱苗。

  翻过土的地方都很明显,颜色区别很大,新土比较湿润,颜色比较深,而没动过的土比较干,颜色比较浅。

  卓尔不敢动的马铃薯和洋葱,地表都是浅浅的褐色。

  而齐耳的土地一整片都是深褐色,她见草就除,翻了个底朝天。

  齐耳满脸通红,转身就走,卓尔跟上去,想说点什么,却被她一句话堵回来:“罢了。农场的工作这么辛苦,我还不想干呢。”也就没有再送。

  “我们在大屋子里见。路不远,你自己走过去。”伊莎贝拉骑上马,探究地多望了卓尔几眼,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你看上去很面熟。”

  卓尔想,自己和伊莎贝拉不过一面之缘,而且还是在喧闹的酒吧里,她站在林摇滚身边也没太久就溜走了,伊莎贝拉在人群之外,居然能够注意到她,不是记性特别好,就是醋意特别大。

  她正打算糊弄过去,伊莎贝拉突然眼神一利,握紧了鞭子。“你是那个酒吧里Andrew带来的女孩,你和他什么关系?”

  “呃。普通朋友,真的很普通。”

  伊莎贝拉狐疑地盯着她。“你认识薇薇安那个贱货吗?”

  卓尔内心叫苦不已,伊莎贝拉原来如此剽悍,说话如此直白。

  “不熟,只见过几次面。”

  “如果下次你见到她,帮我转告叫她放了Andrew,不然我早晚抽她。”伊莎贝拉一鞭子打在地上,草坪被抽出一道裂痕。

  “啊?”卓尔往后退一步,怕鞭子无眼,伤及无辜。

  伊莎贝拉把鞭子收回来,拉了拉。“还有,如果以后Andrew和她私下见面,你知道的话就要告诉我。”

  “这……不好吧?”卓尔为难。

  “你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伊莎贝拉瞪着她,说,“我又不是让你去做偷鸡摸狗的坏事。”

  算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农场的工作。而且自己确实和薇薇安交情很浅,到农场后,更没什么可能撞见,现在就先搪塞过去吧。

  “哦。”

  卓尔应道,突然想,来伊莎贝拉的农场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又想,自己以往说一不二,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打马虎眼,虽然不是做坏事,可是,她还是变了,不是吗?

  说不清,这变化是妥协,还是成长?是化茧成蝶,还是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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