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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樱桃树下后堂前

小说: 一世长安 作者: 猎勋 字数:3285

  盛夏时节,天气越来越燥热。蝉鸣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刺破人的耳膜。

  凤南泱行至并州时,身子过于虚弱,以致见了红,他们不敢再走,赶紧找了个客栈歇下。

  大夫来把过了脉,新开了一副安胎药,嘱咐她不可再劳累,必须卧床休养。

  小腹有隐隐的疼痛,凤南泱想起上一次就是这样小产的,十分胆战心惊,不自觉地伸手紧紧护住自己的小腹。

  祝潇阳和她喂过了药,去水池边洗了凤南泱的衣服。等他回来时,凤南泱已经侧身睡着了,身体蜷着是一个防备的姿势。

  天气热,她睡得不安稳,祝潇阳拿过她手里的扇子,右手一下一下地扇着,左手轻轻擦拭凤南泱额上的汗。

  凤南泱稍微舒服了些,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平躺着。祝潇阳犹豫了一会儿,把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肚子上。孩子才不到三个月,顶多鸡蛋大,凤南泱的肚子几乎没有变化。

  凤南泱天天和萧良玉讨论孩子,告诉她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祝潇阳在旁边听着,渐渐的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和凤南泱现在的关系很微妙,他不敢碰凤南泱的肚子,只有等她睡着了悄悄摸一摸。

  看着凤南泱出了会儿神,祝潇阳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

  祁风在外面敲了敲窗棱,他放下扇子起身走了出去。

  凤南泱听着动静,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叹了口气坐了起来。

  祝潇阳摸她的肚子、亲她的时候,凤南泱其实是醒着的。很久没有和他这样亲昵了,凤南泱心里还是软了软,但又有些生气。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不爱她了,还如此体贴温柔,难道,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吗……

  祁风带来了凌风的飞鸽传书,他们已经把上次供述上的人抓回了土牢里,目前还在审问。

  “嗯,我知道了。”祝潇阳打亮火折子,将纸条烧了。

  “以后就住在并州吗?”祁风低声道,“我这次只带了不到一千人,怕会不安全。”

  祝潇阳并未深思他话里的意思:“大夫说了,南泱必须卧床休息,不能再走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祁风连连摇头,“凤南泱留在并州没有问题,但你得回去。”

  “我自己走,把她丢在这儿,”祝潇阳头都不抬,“你觉得可能吗?”

  祁风“啧”了一声:“她又不知道《归元决》的修习方法,虞楼怎么会找她麻烦?”

  “虞楼难道就不能用南泱来威胁我吗?以他的本事,未必不知道南泱和我的关系。”祝潇阳停一停,道,“再说了,即便没有虞楼,我也不可能这么做。”

  祁风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脑中又想起他当初为凤南泱生生受了两千鞭的样子,终究长叹:“我可算知道什么叫桃花劫了。”

  入夜,凤南泱和萧良玉凑在一起说话,凤南泱正在绣襁褓上面的花样。赤红色的襁褓上,一对蝴蝶在花间飞舞。

  萧良玉坐在她旁边理着各色丝线,凑过去看了看她手里的襁褓,笑道:“看来你是盼着生个女儿。”

  “是啊。”凤南泱捻好丝线,对着针眼小心穿进去,“已经有陶陶了,我想给他添个妹妹。”

  萧良玉明了地微笑:“不错,儿女双全才是个‘好’字嘛。”

  细亮的针穿过纹理细密的缎子时有细微的紧绷着的嗤嗤声,听上去光滑而刺耳。凤南泱在这样的声音中侧一侧头,道:“我好像听见歌声了。”

  萧良玉凝神听去,果然听见缕缕歌声传来,伴着丝竹婉转,歌喉流畅醉人,娇脆柔美。她道:“这家驿馆不远有处勾栏院,大约是那里的歌女在唱曲子吧。”

  凤南泱侧耳听了片刻,道:“唱的是白居易的《感月悲逝者》。存亡感月一潸然,月色今宵似往年。何处曾经同望月?樱桃树下后堂前。”

  她说完,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说起这个,我突然有些想吃樱桃了。”

  萧良玉本来还仔细听着,以为她会对这首诗有些什么见地,没想到又落到吃上了。她“嗤”地一笑:“现在这里没有樱桃,晚上也没处买了,等明天吧。”

  凤南泱点了点头:“好。”

  “这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祁风拉住了祝潇阳的马缰。

  “你知道城里哪儿有樱桃地吗?”

  “……”

  祝潇阳带着樱桃回来在水池里洗干净,拿去给凤南泱的时候,凤南泱正和萧良玉笑得嘎嘎的,他在走廊里就听见了她们的笑声。

  他一推开门,凤南泱的笑声戛然而止。

  挺尴尬的,但是祝潇阳已经习惯了,他将樱桃放到凤南泱面前:“不要吃太多。”

  萧良玉瞪圆了眼睛:“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弄来的?”

  祝潇阳额角和鼻尖上都有细细的汗珠,他没说话,笑笑走了出去。

  凤南泱看着那些带着水,在灯下亮晶晶的樱桃,久久不语。

  不是不感动的,但这一瞬间她的感受无法仅仅用感动来形容。这段时间以来她心里对祝潇阳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埋怨、责怪、伤心、愤怒、无奈、不理解……还有各种各样的猜测。

  她不知道祝潇阳是偶然听到她提了一句想吃樱桃,还是时刻留意着她的话。这种和他从前一样对她有求必应的宠溺和体贴,却让凤南泱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

  萧良玉看着她的神色,奇怪道:“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凤南泱忙掩饰着笑道:“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想,他是从哪里摘来的樱桃。”

  “城北才有农田,挺远的。”萧良玉的笑里带着些羡慕,“他对你真好。”

  樱桃被凤南泱吃了一半,要不是萧良玉拦着,她大约能全部吃完。

  “哎行了行了,夜里吃多了不好!”

  凤南泱把手里最后一颗樱桃吃了,吐了核出来,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难得啊,吃了这么多还没有想吐。”

  萧良玉笑道:“胃口好了是好事,看来樱桃能让你开胃,明天再多买一些回来接着吃。”

  凤南泱吃饱喝足便熄灯睡下了,祝潇阳过了一会儿才进去看她。凤南泱的睡姿还是很自我,这么一会儿她已经四仰八叉,薄被子都蹬了。祝潇阳坐在她床沿扯过被角盖在她肚子上,想笑,又有些心酸。

  祝潇阳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突然一阵头晕,眼前景象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渐渐有些发黑。他想立刻跑出去,又怕惊醒凤南泱,只得尽可能地轻声缓慢地走了出去。门刚一关上,他便踉跄着跑去推开了祁风的房门。

  祁风刚躺下来,被他吓得直接从床上蹦到了地上,连坐起来都省了。

  “快快快,过来躺下!”

  祝潇阳刚坐到床上,就猛地感觉一阵天眩地转,他一下子倒了下来,眼睛都不敢睁开,强烈眩晕让他非常难受。

  “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叫孟风过来。”祁风很快跑了出去。

  祝潇阳只觉身上发软,手脚沉得都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太阳穴突然像是被狠狠砸了一下,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盟主?盟主!”孟风的声音听起来忽近忽远,祝潇阳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疼痛一下变得更清晰起来了,让他忍不住皱着眉抽了一口气。

  孟风按着他的右手把脉,片刻道:“盟主,你这是体内内力相互冲撞导致的气血紊乱,现在脉搏都乱套了。你忍着点疼,我给你针灸。”

  祝潇阳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努力平息身体里几股激荡的热流。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撑出了一丝笑:“我觉得我撑不了五个月。”

  “放你的屁!”祁风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能不能说几句好话?!”

  凤南泱第二天早上起来直到吃完了早饭喝完了安胎药,一直都没有看到祝潇阳。以前他都会第一时间把饭和药送到她面前,今天却一直不见人影。

  凤南泱有些奇怪,却也没有细想,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拿过昨天没有绣完的襁褓接着绣,绣累了拿本书来看,看累了再发会儿呆。

  不知怎的,她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像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还和祝潇阳有关。

  要不……去看看吧?

  不行,那多没面子啊!万一人家只是多睡了会儿,或者今天懒得管她了,那她这样巴巴地跑过去,能让祝潇阳笑到明年。

  昨天装樱桃的那个碗还在桌上放着,凤南泱愣了一会儿,起身往门口走。

  嗯,想吃樱桃了,所以过去找他,这样就不丢人了。

  离房门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凤南泱还在想事儿,吓得往回退了两步。

  祝潇阳端着午饭进来了,见她站在门口后笑了笑:“要出去吗?先把饭吃了吧。”

  “……哦。”凤南泱回过神来跟着他往里走,在桌边坐下,但没动筷子,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祝潇阳问道。

  凤南泱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想去找他的借口,愣愣地脱口而出:“我想吃樱桃……”

  “我去给你买。”祝潇阳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等一下!”凤南泱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终于知道这个不对劲是什么了,祝潇阳看上去十分疲倦,声音虽然不沙哑,但有种发虚的无力感。

  “嗯?”

  凤南泱抓着他的手腕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还好,没有发烫。她稍微放心了些,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祝潇阳的手颤了颤。

  凤南泱顿了一会儿,松开了手:“那你回去多睡会儿吧,别给我买樱桃了。”

  祝潇阳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下午又有一碗樱桃放到了凤南泱面前。

  他一定有事瞒着我。凤南泱看着他关门,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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