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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归元决

小说: 一世长安 作者: 猎勋 字数:3105

  祝潇阳猛地一震,呆呆地看着她的肚子。

  凤南泱看着他的神情,自嘲似的一笑:“你该不会是想问我,这孩子是谁的吧?”

  祝潇阳一愣,刚想说什么,凤南泱先开口了。她看着有些疲惫,说的话也轻飘飘的:“李成楠是一个半月前到明州的,我怀孕两个多月了。你要是不信,一会儿我们去医馆……”

  “我没有这个意思。”祝潇阳有些艰难地打断了她,“真的没有。”

  “盟主的身体,属下即便拼尽一身医术,最多为盟主缓和五个月。五个月后……就不好说了。”

  “如果盟主能在五个月内找到《归元决》的下半本,重新调理内息,便一切无碍。否则稍有不慎,便会气血逆流,心脉受损,以致武功尽废甚至死亡。”

  祝潇阳的犹豫只在一瞬间,他轻声道:“好。”

  颊边泪痕渐干,依旧有绷涩的触觉,凤南泱伸手极力拭去泪痕留下的苦涩之感,往事的沉溺渐渐漫上她的心田:“我想回凉州去。”

  次日,墨景严听闻凤南泱要走,腾出了时间去看她。那时她正在喝安胎药,才喝了几口,又伏在床边吐了。

  祝潇阳拿水来给她漱了口,回头看见墨景严,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祝潇阳的眼神也冷冷的。

  “我去给你拿早饭。”祝潇阳柔声道。

  看着他出去,凤南泱才向墨景严撑出一抹笑来:“王爷。”

  “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样?”墨景严又是惊愕又是心疼。

  “是么?”凤南泱拿起床头上小小的手镜,的确如他所言,她的脸色青白交错,一双娇滴滴神采妩然的清水眼似燃尽了火的余灰,失了灵动之气。她的眼神落在自己拿着手镜的左手腕上,原先这枚镯子便是小巧玲珑,只比她的手腕大了一圈,如今却空荡荡的了。真没想到自己瘦成了这样,仿佛一朵秋风里在枝头寒颤的花,形销骨立。

  凤南泱放下手镜,轻轻一笑:“这次有孕反应大,不怎么吃得下东西,所以瘦了些。”

  “南泱,你跟我还用遮掩吗?”墨景严看着她,声线发硬,“祝潇阳走的这段时间,一直杳无音信,他回来以后我也没见你有多高兴。”

  喉头几乎要哽咽住,极力笑着道:“我发几天小脾气就好了,王爷不必担心。”

  墨景严看着她的样子,低低叹息道:“李成楠说他不方便来看你,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因为他……”

  “不是。”凤南泱忙分辩道,“跟他没有关系。”

  墨景严不语,片刻方道:“这么说,你们之间的确出现问题了?”

  凤南泱一愣,失笑道:“王爷怎么这样套我的话?”

  墨景严不再追问她什么,只道:“不过李成楠走之前的确让我帮他问问。”

  “走之前?”凤南泱蓦然一惊,“他已经去凉州了吗?”

  “嗯,他是自己一个人走的,只跟我说了一声,我写了道手书让他拿回去。”

  凤南泱微蹙了眉,有些忧心:“他一个人,也不知路上安不安全。”

  “他沿路都走我们已经攻下来的州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他说本来是要和你师哥一同去的,但他想了想,觉得此时我正在用人之际,你师哥是个难得的将才,不能浪费了。”墨景严缓缓吁出一口气,“他竟没有死,我还以为你见到他会……”

  凤南泱不去察觉他眸中的悯色,默然思忖片刻,道:“王爷,我很想亲眼看着你攻入南京,只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上一次我小产已经尝到了教训,我不敢再拿这个孩子冒险了,所以……”

  “我明白,即便你不说,我也是要把你送走的。”墨景严以了然而懂得的眼神看着她,“凉州那边有你弟弟在,还有花照棋,萧良玉也说要一起走。他们陪着你,你也能稍微宽心些。”

  他没有提祝潇阳,凤南泱也明白他的意思,不再说这件事,脸上浮着的那层笑意薄薄的仿佛一吹就散:“王爷,桌上有张地图,帮我拿过来一下。”

  墨景严搬了张楠木矮腿小几放在床上,将地图铺开。凤南泱纤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在地图上,抬首怡然微笑:“御膳房的五仁月饼做得最有滋味,王爷今年怕是要在皇宫里过中秋了。”

  窗外一缕银白月光透过花树,千回百转照进来,到了天明时,又换作一抹明澈而蓬勃的阳光。

  祝潇阳收拾好了凤南泱的行装,将箱子绑在马车上,扶着她走出房门。

  驿馆门前停着两辆马车,后面跟着一辆拉行李。萧良玉已经在外面等候了,见她出来便走了过来:“怎么这么急着走啊?你身子受得了吗?”

  “我没事。”凤南泱目光温煦如四月轻暖的阳光,“我们又不赶路,走走停停,只当出来玩罢了。”

  萧良玉侧头想了想,看了祝潇阳一眼,笑道:“也好,潇阳哥哥如今回来了,有他在你也就不会受罪了。”

  祝潇阳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凤南泱却很泰然自若地微笑:“是啊。”

  程耀和凤致成骑着马在旁,程耀道:“我们送你出城。”

  凤南泱点了点头:“嗯。”

  城外,祁风已领着一队人马等候。程耀和凤致成勒住马缰:“南泱,路上小心。”

  “我知道。”凤南泱从车窗里伸出手,拉着他们的衣袖,“沙场刀枪无眼,大哥和师哥都要当心。”

  程耀轻轻“嗯”了一声,凤致成深深注目于她,似有思虑之意。片刻,他俯身道:“他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

  心头陡然一惊。凤南泱这两日一直在揣测,想来想去,却独独没有想过这一种。不,曾有一瞬间,她的脑中转过这个念头,还没有细想,便被遗忘了。她在下意识地抗拒着去想这个原因。

  祝潇阳那天说的那些话,无论是他认为自己真正爱的是李成楠,还是他们二人根本不合适,或者是他觉得自己无法安定下来。这些借口,凤南泱始终坚信都能有解决的余地,可偏偏这一种,祝潇阳喜欢上别人了,她没有任何办法。

  凤南泱的失神,在凤致成和程耀眼里相当于默认了。程耀的眼神瞬间就冷了,目光落到祝潇阳身上,英挺的轩眉扬起恼怒之气。

  祝潇阳自知理亏,虽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也还是略低下了头。

  “不怪他,是我不好。”凤南泱苦笑道,“他对我也不算绝情,还答应照顾我直到我把孩子生下来。”

  “这是他应该的!”程耀压抑着怒气。

  凤致成生怕他一怒之下马上就扑过去,赶紧拉住了他的胳膊。

  程耀深吸一口气,语气冷一冷:“等燕王这边大局定了,我必得向他讨个说法。”

  心里有酸楚和欣慰的翻叠交错,凤南泱眼前有滚热的白雾翻涌,无论人世如何凉薄颠覆,她总还有那么一个依靠。

  马车缓缓而行,凤南泱有些困倦地靠在摇摇晃晃的车壁上,心底如下着一场无休无止的大雪,一片白苍苍的茫然,须臾,一滴清泪滑过脸颊。

  祁风回头看了看马车,低声道:“你不是说这次回明州要和凤南泱分开,让她彻底死心吗?怎么……”

  祝潇阳眉心一动,简短道:“我没料到南泱怀孕了。”

  祁风半晌无语,片刻,道:“只有五个月,你再千里迢迢跑到凉州,要耽搁不少日子。”

  祝潇阳看着前方,略带戚然之色:“我已经很对不起南泱了,不能连这点该尽的责任都推脱掉。”他微微一笑,“再说了,孟风说五个月,又不是五个月之后我就一定会死,只是有一点危险而已。”

  “何止是有一点危险?走火入魔到这种程度的人能活下来几个?”祁风急道,“更何况你当初练的是《归元决》,我早就知道,这种邪书就不该让它留存于世!”

  “《归元决》本身是很好的内功心法,若得其法,便可武功卓绝,就像我师父那样。”祝潇阳右手两指搭在左腕处,细细感知自己的脉搏,“要不是我只练了前半本,也不会多年后被自身的功力反噬。”

  祁风蹙眉道:“应该说,要不是虞楼偷走了后半本,你也不会只练了前半本。”

  祝潇阳徐徐笑了,笑得浅淡:“师父临终时把《归元决》交给我,嘱咐了我修习的方法,还特别告诫我,《归元决》有上下两本,一定要按顺序练完,一旦开始就不可半途而废,否则定会走火入魔,殃及自身性命。当年下半本被虞楼偷走后,我当时并未觉得身体哪里不妥,过了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这回事,没想到……”

  “可虞楼偷走那下半本有什么用?”

  “他是想逼我说出《归元决》的修习方法。”祝潇阳目光一冷,复又平静如初,“《归元决》乃当世奇书,世上只此一本,修习方法只有我师父知道。他去世后,也就只有我知道了。虞楼也想练这门内功,曾经问过我很多次,我就是不肯告诉他。他急了,就偷走了后半本来要挟我。”

  他停了片刻,骤然放重了语气:“虞楼此人心术不正,师父既然只想让我一个人练,我哪怕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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