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残留的水迹滴滴答答地落下，景明心底的翻江倒海也慢慢平静，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走到窗口，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牵强地勾了下唇角，温柔道，“清和，你太累了。”
“你不要我？”清和咬着嘴唇看着他，他不知道她讲出这句话是多么难为情。
“不，”景明抬起手上前走了一步，慢慢缩回手低头叹了口气，道，“清和，你明明知道……”
清和急道，“那为什么。”
“点心来了！”小恪毫无预兆地掀帘进来，看了顾景明一眼，他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应，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转身看着清和，嘴一咧，眼睛笑得弯弯的，捧着碟子走过去，“三小姐，芸豆糕。”说完扭头偷瞅了景明一眼，压低声音道，“先生他这是害羞了，他等这一天好久了！心里铁定偷笑呢！”
“小恪！”景明瞪了他一眼，眉毛微拧，语气少有的带着斥责，“出去！”
小恪撇撇嘴，转身偷偷朝清和眨了眨眼，摇头晃脑地嘟囔着出了门。
小恪离开后，房间里恢复沉默，西洋钟啪嗒啪嗒地走着，慢得让人心慌。许久之后，景明将憋闷在胸中的一口气慢慢吐出，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杯子碎片，起身笑望着清和，“清和决定了？我们的时间很长。”
听他问起，清和心里确实有些犹豫，终于是重重点了点头，她说，“我们订婚十年了吧。”
“十年两个月零五天。爷爷除夕定的。”景明将碎片搁在桌上，回头看着她，温润儒雅，“你不必因为内疚……”
清和缓缓避开他的眼睛，蹙眉抿唇低头不语。对他，说不愧疚是假，可若此时不做决定，日后……她真怕再没勇气提起。
往昔已被年前大雪埋葬，冬去春来，如今她能做的已是太少。
“我……”她刚开口，就被突然掀帘进来的小恪打断。遂低头转过身打量桌上的茶杯。
小恪看了眼清和，眉毛挑了挑，摸摸鼻子，讪讪道，“我…呃…呵呵…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景明，清和都没给出反应，他又道，“哦，我就一句话，那个……饭好了。”说完打量了一下两人神色，指了指门口，笑道，“那……我先出去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浮动，像水一样缓慢上涨，漫过口鼻，让人有些窒息。
“让你叫先生吃饭，躲这里干嘛呢！”屋外传来一声斥责。
“我叫了，先生跟三小姐说话呢！啊啊啊，妈，您松手，耳朵要拧掉了。”紧接着小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一声，辩驳道。
“走吧，周嫂的手艺不错。”景明轻笑，随手拎了件外衣，转身对清和道。
屋外，小恪揉着耳朵骑在栏杆上藏在柱子后头，像只树袋熊抱着柱子，探出头朝她撇撇嘴，气呼呼地哼哼。周嫂眼一瞪作势又要上前，见景明出来，抬手威胁地指了指小恪，大有回头算账的意思。
“又穿这么少，余医生可说您不能着凉！”周嫂看了眼景明肩上的外衣，微一皱眉，上前帮他拉了拉衣裳，扭头瞅了眼小恪，“去把先生的毛呢大衣拿来。”
“哪儿那么金贵，余杭的话都赶上圣旨了。”景明嘴角噙着笑，偏头与清和对视一眼，抬手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笑道。
“圣旨我没见过，余大夫的话却不能不听。您自己也该当心些。”
“比对我都好！”小恪朝两人撇撇嘴，还是依言往屋里走，经过清和身边的时候，嘟囔着抱怨。清和看着他红透的耳朵挑了挑眉毛，下手是有些重了。
“是是，我知道了。”景明笑着答应着，扭头牵过清和的手，介绍道，“这是清和。”
周嫂看了清和一眼微微低头，问了声三小姐好，又朝景明道，“我火上还炖着汤，就先过去了。”
她转身沿着长廊离开，灰蓝的布衫松垮垮地像布袋一样挂在身上，黑色长裤肥肥大大衬得她矮小瘦弱。只是花白的头发梳地一丝不苟，发髻上那根镶祖母绿的簪子泛着萤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