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动变得凝固分明，苍冷寂然。
程落晟溘然停止了手下的动作，琴音戛然停止。他抬头，眸子再也看不出任何分明的情绪。
“够了？”
他转头看她，轻轻道。
林衾玦默然，她握了握拳头，心中似有岩浆漫过，溢出空洞的灼烧声。那是从一开始对少年触动芳心的时候，一点点累积而成的悸动情绪。想说却不能说，因为是时光把他们都变成了这样，终究都还是无济于事。
“我想回去了。劳烦你开我面前的大门。”
她转身欲走，程落晟却再度拉住了她。
他怒吼，刺耳的低沉声音也带着这两年来酝酿而成的情绪：“你才是该适可而止的那一位！我们本来都好好的，本来都是开心地度过无数时光的道友，是你亲手把这一切都毁灭，是你自己亲手把自己和我们的情谊推向深渊。”
“所以呢，是我活该，是不？”林衾玦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心底一直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是那么地执着，既然他心底深处的那个人都可以把两年前的他铸造成残忍的少年、回拒了她的所有真情和初心，那么现在呢。
现在到底是怎么了，她才是该知道的那一个人啊。
“是，你活该，你如此看低我们之间的情谊。”
程落晟低低地说，声音刹时变得柔和。
其实这份感情在他心底种下了根深蒂固的种子了吧，深到是他不能想象的范畴内，可实际的估量他却无法看得真切分明。兴许是那时的她瞧见了他家庭的破碎，抑或当年的她温柔地依靠着他的背，还是她执拗地向他告白的时候、知悉最终会迎来破碎结局的悲愁神情……那毕竟是她最真切的情绪。唯一会轻易表露在他面前的无数情绪。
是眷念还是只有纯粹的感情，程落晟自私地不想去踏过雷池。因为他多年来的信仰、初衷，全都给予一个叫安栀兮的女孩。
所以这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繁杂不堪。
“还记得当年潺弦那首歌吧？”彼此沉寂了良久，程落晟霍然轻声问。
“不记得了。”
“那是我们本来要一同演唱的歌，也是我第一次主动把这首歌展现给你的人。”他不介意唤回她的记忆。
“那你是犯了老人痴呆症吗，我当年可没与你一同演唱这首歌。”
“的确很可惜。”可当年，真的是迫不得已。
“可惜什么？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倒是乐见于这个局面，真的。”林衾玦攥着拳头，仰起了头，面向无际的黑夜。一轮幽寂的清月就在那空茫的黑夜之中，透射微薄的白芒，晶莹却哀凄。
“我觉得可惜的是，你当年没有与我成功弹奏潺弦这首歌的真正旋律。”
程落晟迎向林衾玦倔强如故且疑惑不已的目光，柔和地笑了一下，他走了前去轻柔地执起了她的手，那白皙的温热触觉一下子荡进他心头，唤起无限波流。
林衾玦愣了愣，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被他拉到了三角式钢琴面前，只因为他眼里期盼和温柔的目光让她跌落了一个叫无法自已的深潭里，不能轻易地抽身。
程落晟往左方的琴椅坐了下来，或许是默契使然，她自然地往右方的座位坐了下去。抬头看向早已放置在面前的乐谱，真挚美丽的音乐创作，依旧不失败地让她回想起对这少年的深切悸动。
当年他对音乐的忧郁和热爱交杂，都让她感受到余韵不断的浪潮。至今仍然一样，无任何的改变。
她闭眸，呼出了一口气。她想这一切都不会有真正结束的时候，但只要到了钢琴比赛的那一日，他们之间的所有终究会有一个完好的结局和句点。
这个结局会是破碎不堪，却是完美剔透的璞玉。闪耀得分明，沧冷得悲哀。
程落晟终是把手放在了琴键处，潺弦的开场白缓缓即轻柔地展开来，似淙淙流水漫过，缭绕于最纯朴的心间，直到那分明真切的悲伤缓缓地蔓延而出。潺弦的主音，真的开始了。
右手的旋律是她负责，听着程落晟沉沉成熟的伴音，她舒心地笑了。笑得不真切且匪夷所思的释然。
执起手，开启了潺水的旋律。
眼前的画面变得好恍惚，划过了十四岁光阴的无数画面，只是过了两年，却恍若隔世，咫尺天涯。
那时候的阳光好白，程落晟的面容显得白皙分明，轻柔一笑，却扯拉着淡漠冶烈的眉宇，矛盾与隽秀交杂成点点滴滴的流水。所有悄然路过她十四岁年华的人，路过她生命最重要的人，都不能低住这初次心动的悸动。
那是初次、纯朴的爱情该有的模样，只是这爱情终究不能定论为爱情，它太过恍惚了。
潺水中的旋律。
滴滴分明，却无法覆盖住它最终被污秽渲染的那刻。纯然缓缓变污秽，那是多么令人措手不及的恍惚，它，就是林衾玦对于爱情的态度及模样。
所以，就让她好好地、舒快地弹完这首让她心颤裂不已的歌吧。
旋律终究到高昂的部分，林衾玦和程落晟的手指也变得快活流利，只是有些部分太过繁杂，在她无法胜任的时候，程落晟自然地使用空档的时间填补右旋律的破洞。不论怎么弹，潺弦里头的情绪早已在他们面前展露无遗。
那是程落晟一点一点累积而成的，可是，陈芳却成了最终与他演唱这首明明属于自己的潺弦。
“专心。”是程落晟的声音。
专心，怎么专，也怎么心。
“到了chorus就好好地聆听我的心情。”
主音？他们现在不是在弹着主音吗，顿然再度看向乐谱，林衾玦讶异地发现他们目前所弹的还没到主音，只是到潺弦这首歌的开头。可是，这和当年程落晟和陈芳所弹的不一样啊。
她想她最终还是知道了原因。
直到主音的纱布掀开之际，那哀痛的音乐一瞬间强烈地剥开来，似激流冲进她的心间，她的手顿时颤抖不已。
是谁说音乐是盲目的，它分明就是活的，可以分明地告诉当事者它是为谁而生。
而潺弦这首歌的主音，从始至终都只是为林衾玦而生，从程落晟的手里，刻画了林衾玦十四岁的年华。隐隐，还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