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夜总是冷冽得彻骨。林衾玦抚了抚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默然看着眼前的咖啡店，那个少年仍旧沉浸在钢琴的旋律中，就像曾经。
她的确不明白程落晟在这大深夜的怎么会出现在咖啡店里，也不明白这咖啡店的老板怎么会拥有如此宽阔的胸襟给予他一个人单独守在他的店里。
或许这店是他的？
她想她自己是不了解他的，曾知悉他内心的所有套路，却忘了看向他内心的表层。那表层有她许多不了解的层面，他的背景，他的身份，以及他所有的一切。
然而有些东西是永存的。
他们终究是不一样。她一直以为他是出生在小康之家，可自从她在许千金的晚宴目睹光亮逼人的他，她就确切地明白他的身份不仅于此。他一样地还是如此深不可测，深到不见底，又冷寂又渗人。
她转身，正欲离去，岂知在目光匆匆一瞥的当即，却恰巧撞见了里头少年如海的眸子。在黑夜中迷离闪耀，醉人心魂。
没有与他更近一步的打算，林衾玦立即走人，往前方的黑夜之路跑去。可程落晟的动作较为快，一下子冲到了咖啡店大门，推开，然后牢牢地攫住了林衾玦的手。
温热的触感瞬间蔓延至林衾玦的脑海，冷寂的夜风也无法拂去那颤悸的感觉。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声音有疑惑、震惊，但最多的是惊喜和兴奋。究竟他在兴奋什么，林衾玦不想知道，那是她不想越过的范畴。
“无意的。”
冷淡地抽回自己的手，林衾玦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离开，手却又再度被程落晟再度攥住，身子随即被他强壮的力量反拉了回去，直往咖啡店的方向前去。
“喂你！你在干什么呀！”
程落晟没理会身后人的挣扎，义无反顾地执行着他留人的目的。直到进入了咖啡店，使用钥匙狠狠地锁上了大门，他才放下她的手，沉沉的眸子带有一丝意犹未尽的光泽。
林衾玦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逃跑的可能，泄气地耸下了肩头。看着有点得意的他，有些埋怨，又有些不解：“现在你满意甘愿了吧，强制把我囚禁在这里。”
“满意了，也甘愿了。”他笑容春面地说，万丈光芒倾泻而出，有些恍惚且邪魅。林衾玦看着这样的他，撇过头，却无法忽视心坑隐隐的悸动。
究竟这个样子在他身上有多久没出现了，好像是在他们都选择走上生疏的这条路而开始的。有些时候选择性地抛弃，却会给予最深的眷念，那是一种酝酿桎梏许久、盘虬在流水逝年不曾忘却一寸的扎寨情感。
林衾玦不再看他，径自把目光投倚在这高贵的咖啡店上。她曾来过这里，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偏向落地窗的宽阔位置，那边曾是一个叫陈芳的女孩和眼前少年坐过的位置。
恍惚的脑海划过了陈芳的面容，都已是曾经了，不过有些事情还是无法真正地拿捏抑或是放下。
那时候不知是认清了事实还是什么，陈芳在考完中考之后走至她的座位面前，眉宇依旧是那样的高傲如山岭之花，可是点点的落魄之意显眼地散漫其中。
林衾玦看着她，默然，等着她的下文。
她大概不知这时的岁月是纯粹朴素的，没有偏向任何的尔虞我诈，也不需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心理斗争。所以陈芳并不是心机深沉，只不过是个性使然，造就她较为偏激的做法，也显现出了她潇洒冶傲的性子。
“我想我会放弃了。”
林衾玦有些震惊：“放下什么？”
“问废话吗？”陈芳嗤笑，清丽的容颜本就是好看耀眼，此刻也是如此，不过更多了些许的释然。
而她，原以为她是引用那种执拗不放人的坚韧来追程落晟的，哪知她说要放就会立刻放，是人的话哪能说放就放呢。毕竟情感这字，是多么地刻骨明晰，一旦划上了就是镌刻的痕迹。
仿佛是知悉了她的想法，陈芳无所谓地一笑：“我想没人知道我真正的性格吧。我喜欢音乐胜过一切，而爱情这字在我生活的打算不过是我的调剂品，而程落晟不足以有那个能力把我心中的所有给掀开。”
林衾玦摇了摇头：“你是在自欺欺人吗？”
陈芳一愣，然后微微一笑，她没再说些什么，不过那冷傲的眼神有些黯然。
“的确，我的生活很少会出现像程落晟那般给予我的强烈震撼的感觉，而我一向要追的人我也不放过。我承认，我是喜欢程落晟，甚至差点足以跟我心中的音乐相坐同一个天秤。但是我不允许自己会陷入一个我都不确定的泥潭里，因为伤害并不是我乐于见到的局面。”
“有时候你总会觉得初恋是完整美丽的，而这世间的人都说喜欢的就要勇敢追求，初恋是多么美好纯朴的东西。可是那伤害一旦形成，便是永远滞留在心中的疤。我不喜欢说这些花言巧语的话，太造作了，不过林衾玦你本就使这样地造作恶心啊，我真的是从头到尾都看你不顺眼！”
话虽如此，可陈芳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意外的澄明。
“能放下的就放下吧，毕竟这世上没有无法剔除的伤害，只有自我选择的伤害。”看着远处粘腻在一块儿的程落晟和安栀兮，陈芳释然地笑了，眼底荡漾无限亮光。
林衾玦至今都无法忘却那道光，那是属于一个叫陈芳的少女独属于自己的飒飒潇洒。
可她做不到潇洒，真的做不到，也没有那个勇气。
一个柔和似水的旋律淡淡却凌厉地划过林衾玦的回忆画面，回过神来，却发现程落晟独坐在三角式钢琴面前，弹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柔音乐。好像从时光之流一瞬间冲刷到这里，有着无法认清的恍惚感，有一种甚烈无法道明的感觉排山倒海地往她袭击，鼻子一下子感到微微的酸意。
她走到程落晟的面前，看着他也转过头看向她，一如曾经，他的眸子很美，像流光潋滟。
真的好想像陈芳一样，说放就能放。可是这么帅气的眸，那么深刻的年轻容颜，她怎能做到。
而他也真是残忍，仿佛看见了她的情绪，手中的旋律一下子转到了《潺弦》的激昂部分，把她心中对于他最深的眷念一下子扒开来，抛向显眼的半空之中强烈蒸发。
他的背影在刹时间显得寂寥。
再也不能忍受，她一举便是往琴键重重地打了下去，间接地也往她流出淋漓鲜血的心口狠狠地打醒：“够了！”
破碎的琴音散漫，不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