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就嗅到了一阵香味，那是食物的味道。陌然努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上的点滴快挂完了，额头上还有一个暖和的退烧贴。陌然靠着床一点一点的坐起来，像是打了一夜的架，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窗外朝阳已经透过了蝉翼般的窗帘，洋洋洒洒的落满了整个房间，陌然靠在墙上呼吸着一天之中最清新的空气。她感觉自己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就拔掉了点滴走到客厅。一走到客厅就先看见露露靠在沙发上正睡的香，厨房里还传来声响，陌然斜倚在门框边看着里面的人，熟练的打蛋，下锅，翻面。方流把煎蛋盛到盘子中的时候，看见她正看着自己“这么早就醒了？”陌然点点头“你做的饭挺好的。”方流解下围裙笑道“你也太过奖了，就是煎个蛋，煮锅粥而已，你不介意我未经同意用你的厨房吧?”两人在餐桌的两边坐下，方流体贴的帮忙盛粥，陌然接过喝了一小勺，就把碗放下，低着头不说话。方流奇怪的问“怎么了，东西不好吃吗？”陌然重新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着一丝微笑说“你已经全知道了？”方流也放下了碗，反问道“你是指哪件事？病？还是顾落欢？”陌然说“很显然，你已经都知道了，不管是哪件事。”方流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你想说什么？”陌然笑了一下“我想请你保密，所有的事情，你是医生应该明白1/3面积的胃已经溃烂是什么意思。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把一切都安排好。你们帮我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让我自己来。”“那么以后呢？你就这样放弃治疗吗？你要知道，接受治疗还是有机会可以治好的。”方流还是想劝劝她，但是陌然显然很确定“不必了，治愈的几率你和我一样的清楚，没有必要。”陌然端起碗将粥一饮而尽，然后用筷子将煎蛋划开咬了一口“我吃饱了，先回去休息了，早点把露露叫起来吃吧。”陌然的脚步很轻，如果不是看着她走掉，真的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坐在自己对面。
等方流回过神的时候，露露已经坐在旁边狼吞虎咽了，方流看着她的脸上粘上了面包屑就伸手去帮她擦拭。露露看着他，停了动作，心也忽然多跳了一拍，她轻轻的推开了方流的手说“都怪那个谢陌然，我昨天连晚饭都没得吃，差点饿的胃穿孔了。”方流关切的问“你胃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露露摆摆手说“不要了不要了，家里有一个病人就好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方流听露露这么说，心里多少放心了一点“知道就好了，你吃慢点，小心呛到了。”方流的温柔细语，露露听着就呛到了一口粥，方流赶紧递了张纸巾给她，露露尴尬的接过纸巾，轻轻的说了句“我去看看陌然。”然后就一溜烟跑进了陌然的房间，方流一边收拾餐盘，一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笑道“我这么个大帅哥，在这打杂照顾你们，居然还让我洗碗，真是没天理啊！”
露露跑到陌然的房间，紧张的拍拍胸脯，长长的舒了口气。露露抬头看见陌然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露露有些不好意思，然后别别扭扭的说“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我只是吃饱饭消消食啊。”陌然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笑“我又没说什么，你解释什么，看你的脸红的。”露露一心虚，连忙捂住了脸解释“这是吃粥热的，对，粥太烫了。”陌然放下了手中的书，从床上下来，走到了露露的面前端详了一番，然后慢里斯条的说“恩，粥烫，烫得你的脸都红了，把你烫伤的人就在外面洗碗吧？”露露这下子是，是也是，不是也是，她捂着脸趴在床上。
陌然看着她那样就知道了个大概，看她那样估计自己也还没想清楚了，陌然就回到床上坐着，继续翻自己的书。露露好一会，觉得陌然没什么动静才偷偷的露出半张脸，陌然气定神闲的问“有什么话想说？”露露拉着被角有些纠结的说“陌然，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陌然叹了口气说“就知道你是遇上了感情问题。”露露被角一放，嘴巴撅起来说“我有那么明显吗？”陌然斜眼一瞟“脸颊绯红，说话吞吞吐吐，眼神闪闪烁烁，眉角的神采飞扬，不是春天来了是什么？！”露露摸着自己的脸说“原来这么明显了，那你知道是谁吗？”陌然这回连瞟都懒得瞟了“除了在厨房里洗碗的那个，还有其他人吗？！”什么都说中了，露露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感觉心里有很多的事情，却不知道哪一件说起。陌然看她那样，只好自己问她“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人还不错，你们认识的日子也不短，够体贴也够认真，不是吗？”露露抱着被子，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我只是觉得，忽然一下子，好像太快了吧。心里一下子，感觉很慌，很乱。”陌然笑道“那你觉得，如果他不理你，你高兴吗？其实很早就开始了，如果昨天不是因为我，也许你的感觉就会换一种了，只是因为现在这样才会有这种太快的感觉。你把心放开些，或者换个角度来看看，这样会不会好一些呢？”露露想也许是吧，有人在敲门，陌然抬起头对露露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你惹来的你自己去解决吧。”露露嗔怪的看了陌然一眼，跑过去拉开门，果然是方流，露露问“什么事情啊？”方流说“两位大小姐，我现在要去医院上班，顺便问一下有没有什么特别需要的？”露露还没来得及开口，陌然就说“我刚还和露露说，我有些女性用品让她帮我买呢，这样好了，你们一起去吧，露露可以顺便去事务所看一下，让大家安心才是。”露露还想狡辩几句，陌然就止住了她“好了，你赶紧去收拾一下出门吧！我要睡觉了，你们出去商量吧，顺便帮我再买些水果吧。”
就这样被陌然三言两语赶出了家门，露露只好围好围巾，戴好帽子跟着方流出了门。外面的风还很大，露露忘了带手套，忍不住哈着暖气搓着手。方流看着露露，心里想，要不要去握她的手吗？万一她不肯怎么办？那不是很尴尬，很丢脸吗？露露的手怎么搓都不暖和“这手，今天怎么搓了还不暖和啊？”方流心里想，总要冲上去试试看啊。方流握住了露露的手说“我的手够暖和，我拉着你，你的手很快就会暖起来了。”露露的一下子跳快了很多拍，她使劲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没想到方流握的很紧。露露低着声音说“你是不是抓的太紧了？”方流看着她，有些羞涩的说“我，能一直牵着你的手吗？”露露在想，是不是太快了？不过，陌然不是说了，要勇敢的去追求，总要先走出第一步，才能去判断究竟是对是错，不是吗？露露说“就算你要追我，是不是也该先送送花，献献殷勤啊？”方流一下子有点摸不着头脑“那现在买花也来不及了，怎么献殷勤啊？我没有追过女孩子，还不知道怎么献殷勤呢。”露露抬起头看着方流惊讶的说“你初恋啊？”方流有些不好意思的扶扶眼镜，露露用另一只手捂着嘴偷偷笑“好吧，教教你，眼前就有个很好的机会让你献殷勤，赶紧送我上班吧，我真的快迟到了。”方流被推倒车前依旧是云里雾里的“献殷勤就这么简单啊？”露露一边开车门一边说“你再不上车，这马屁就要拍到马蹄上了！”方流连忙拉开车门应道“哦哦，就来了。”
陌然站在阳台上，看着那一对说说笑笑的走了，看来自己刚才对露露的话还是有效的。多好啊，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给露露找到了一个永远的港湾，算是了却了一件心事吧。陌然取出外套穿上，该去医院取点药了，万一再晕倒，真的会吓坏别人，顺便也该去问问医生，出门该怎么办？陌然取出围巾，看见了被自己收在最角落的围巾，陌然忍不住拿出来仔仔细细的看，那是自己第一次打的围巾，这里漏一针，那里多个结，整条围巾歪歪扭扭一点都不漂亮。可是陌然却觉得围巾这么软和，这么温暖，陌然觉得自己的眼泪快决堤了，她草草的收起了。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陌然觉得自己的大脑都真空了，大脑就像是过片段一样，全是回忆。陌然想，这个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忍不住摇摇头，好让自己陷的浅一点。前面的那辆宝马突然来了个急刹，陌然来不及反应，一脚踩在刹车上，车是没装上，但是陌然却撞在方向盘上，头撞在玻璃上又被安全带拉了回来，结结实实的撞在座椅上。陌然觉得眼前一阵繁星，天昏地暗的，好一阵都没有缓过来，陌然解开安全带下车走上前去看看前面的车究竟怎么了。车里只有一个人，好像额头还受伤了，陌然敲敲车窗，里面没有反应，陌然加大了力度，车主好像有些反应，车窗降了下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捂着额头，看着很痛苦，呼吸急促的对陌然说“小姐，对不起，刚才我老毛病犯了，麻烦你能不能帮我叫下救护车，通知一下我家里人。”陌然拿出手机拨了120，那个女人好像有些昏迷了，陌然推推她“女士，你怎么样了？”那女人指指副驾驶上的包，陌然连忙跑到副驾驶上打开她的包，里面有一瓶药，看说明陌然给那个女人喂了药。慢慢的，那女人的表情好多了，救护车也驶来了，陌然让医生先送那个女人去医院，自己还是开自己的车去。陌然刚回到车上就听见一阵陌生的铃声，翻找了半天才发现是刚才把那个女人的包包带上了车，陌然取出了电话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个男音“大嫂，你检查好了没？我去接你哦。”陌然不知道怎么开头讲，支支吾吾半天，对方那头停了半天急了“喂，是大嫂吗？”陌然思索了半天，想着再不开口讲就真的讲不明白了，终于像鼓足了勇气上台演讲一样“先生，不好意思，您的家人刚让救护车接走。”对方的电话换了个人接听，明显语气比刚才着急多了“您是说被急救车接走了吗？出什么事情了，您是哪位？”陌然只好从头开始讲“您家人在路上开车的时候犯病了，我的车开在她的后面，不过我们非常幸福没有追尾，我已经帮她服了药，刚刚急救车接走了她，她的随身物品我正准备送到医院取呢。”对方听完后倒是平静多了“谢谢你，请问是哪家医院？我是她的老公。”陌然回答道“在广宁路的那家人民医院，我正准备过去。”“好的，谢谢你。”挂了电话后，陌然长长的吐了口气，怎么有种做贼的感觉。放下了电话，陌然就一路飞驰，往医院奔去了。
急救室外面人来人往比菜市场还热闹，陌然挑了个座位坐在一边，身处在一个天堂与人间的路口，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还有来来往往的病人。陌然又开始发呆了，不一会有个交警走过来朝陌然敬了个礼“你好，请问刚才是您报警说有病人在路上发病吗？”陌然点点头，交警说“是这样，小姐，我们需要您录份笔录登记一下。”陌然只好点点头跟交警去了。好不容易完事了，陌然想起一个问题“交警同志，请问那个病人在哪个病房？她的情况怎么样？”交警笑着说“已经没什么大事转到普通病房休息了。”陌然点点头，拿着那个包就到普通病房去找人。
刚走到门口，手机又想了，陌然接了起来“你好”，“你好，我是刚才那个…”陌然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到医院了吗？我在住院部楼下呢。”“我刚到，也在楼下呢，你穿什么衣服，我找你。”陌然看看自己上下“我带个毛线帽，系一条绒毛围巾，手上还提着你家人的红色包包。”陌然第一次这么描述自己，心想这样也够仔细好认了吧。有人拍拍陌然的肩膀，陌然回过头，只见陆林正举着电话看着自己呢！陌然有些怀疑的对电话说“你是陆林吗？”陆林把电话一挂，对着陌然笑笑“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陌然笑着把包和手机递过去，陆林接过后说了声“谢谢”陆林和陌然就这么站着，陆林觉得挺尴尬的“你上去吗？”陌然看看时间“不了，我约了医生。”陆林上下打量了一下陌然关切的问“你也受伤了吗？”陌然用手拢拢头发“不是的，我有其他事，改天见。”说完，陌然就迅速逃离了现场，陌然觉得再不走就有危险了。
陆林看着陌然离开的背影，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好像，好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痒痒的，甜甜的，就像第一次看见前妻的时候一样。脑子里忽现这个想法倒是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陆林使劲摇摇头，让那些奇怪的感觉离开。“都快四十了，想什么呢！”陆林自嘲，看看手上的包，还是先回去吧。陆林转身准备上楼，一脚正准备踏上台阶，忍不住回头再看看陌然的背影。半是自嘲，半是感叹人生的无常，陆林的唇角扬起了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微笑，没想到自己已经这把年纪了还会有20出头的小伙子的悸动。
陌然走到门诊部大楼的拐角，忍不住回头看看来时的方向。也许，真的是因为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吧，最近常常都会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
坐在陈雷的办公室，看着胃部造影的片子，对面的陈雷眉头皱的像打了结的麻花。陌然看着那片阴影，比上次检查的时候扩张了许多，陈雷取下了眼镜揉揉鼻梁，无力的说“陌然，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这种病，虽然不是百分百治好，但是好好养还是有机会的，可是你自己看看，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病人。”陌然用手扶住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该怎么说，陈雷是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陌然最怕的就是陈雷发火的样子。陈雷看着陌然说“现在你想怎么样？”陌然不敢看陈雷的眼睛“你能不能给我开点止痛药？我想出远门。”陈雷不敢置信的说“你还想干吗去啊？”
在陌然离开后，陈雷一个人在办公室回忆了很久，耳畔还回想着陌然的那句话“去些圆满的地方，弥补我不圆满的人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