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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小说: 倾世红颜 作者: 时尘の静言如非 字数:4739

  晚宴平安过去,总算是有惊无险,与任莫言不同,我连赏赐都没有。我一落座便听到一声嗤笑,我知道是她。然而未过多久,便又听到她和邻座的女孩说:“有些人想攀高枝啊,可惜……攀不上!真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会有什么样的女儿!”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正想走上前甩她两个耳光,却听到一个稍显冷淡的声音:“够了,莫言。”

  是任阙涯,我的哥哥。动作稍滞,心中百转千回。顿时,我暗骂自己:“太不冷静了。”这是在晚宴上,如果出了差错,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哥哥!怎么你们都护着这个小贱人!”

  “莫言!你真是越说越不靠谱了!是不是要我禀告父亲,让她来惩治你?”

  “哥,你……”泪水顿时盈满了眸子,再顾不得什么,跑了出去。好在其余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否则……

  任阙涯朝我歉意地笑笑,我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但此时,再精致的食物,于我来说也味如嚼蜡。宴会终于散了,我挽着母亲回到寝帐,母亲抱了抱我:“雪儿,被吓到了吧?”

  我摇摇头道:“没事。”

  然而没过多久,便听见帐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听着仿佛是个太监。再转过头来,便见着门前侍卫来报:“是陈太监。”陈太监?哦,记起来了,是随侍昭帝的,也算是昭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了。

  “快请,”未等我理清思绪,母亲便已将他请进帐篷,“什么风竟将陈大总管给吹来了?”

  陈太监笑眯眯的,向我鞠了一躬:“任小姐,咱家是奉皇上之命来给你送赏赐的。”

  赏赐?我蹙了蹙眉。只见帐外几个青衣小婢已恭恭敬敬呈上来了。玉如意一对,双螭鸡心玉佩一副,云纹织锦十匹……我眼见着大批的赏赐搬进了我们的寝帐,而我已是瞠目结舌了,谁会料想到当朝皇帝已奢华成这样,连出行都要带着这样的器物。

  其实,我不知的是,昭帝此次本就是想替皇子们选妃的,而任毕笙是朝中第一大臣,又不在昭帝控制之内,对于这样的大臣,只有两种办法:降服,或者除掉。但作为朝中肱骨之臣,如若除掉,势必引起朝中不小震动,但昭帝不知道,只是依靠联姻,并不可能真的控制任毕笙。

  陈太监临走之时,回头望向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还未醒悟过来,他便已走出了帐篷。这水,是否……越来越深了?

  “母亲,”我抚了抚额头,“我出去透口气。”

  随即未等她置一词,我便已掀帘出了去,深吸一口气,才教心中不豫散去。昭帝……到底是想如何?果然君心难测。

  不知不觉,已步出很远,回过头方才发现寝帐竟离得有些远了,有火光由远及近,似乎是一队巡逻的官兵,而我此时因着刚刚沐浴,仅着一件贴身的棉布白裙,这幅模样被人瞧去,免不了又要落人口舌。

  营地依林而驻,小心翼翼退后几步,隐到一株白杨树后,见那队官兵走近,扫视了几眼后离去了。此时我方才长吁了一口气,从树后走出来,然而未等我完全放下心来,耳边突然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紧接着,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被一个人拉过去。余光只瞥见刀剑反射的泠泠银光,在这春夜散发着一种寒意。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我才将口边的尖叫生生压抑了回去,低头望去,一只有力的手臂箍在腰间,稳定而坚持。

  眼前血光飞溅,身后那人似乎身手不错,以一挡十尚有余力,但毕竟还多了一个我。正想着间,他松了手,顺势将我一推,推至安全地带。他虽已卸了力,但那惯性依旧让我疾,退了好几步。足下一绊,险将摔倒。幸好我眼疾手快扶住一棵白桦,才止住将倾的趋势。

  回头看去,战局已是定了,那一人越战越勇,剑势凌厉,将其余几人逼得只有抵挡之力,毫无反攻之能。那一招一式,尽是沙场上练就的铁血!岂是这些人花拳绣腿所能比拟的?只是顷刻,胜负已定。

  然而意外突发,一人撤出阵,挥刀向我劈来,等他反应过来,再救已是不及,只眼睁睁地看着那刀朝我头顶劈来——已是无力回天。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出手、倚肩、用力!那挥刀之人已直直躺在了地上。救我的人已制服了那些偷袭之人,见此状挑了挑眉:“还真是没想到。”

  我摇摇头,苦笑:“我也只会这一招。”过肩摔,我唯一会的一招,还是昭雅所授。依稀记得那时,她柳眉斜飞入鬓,神采飞扬:“女孩子啊,要学会保护自己,决不能依赖他人!”转眼已成昨日。

  抬眸望去,那人一身墨黑长袍,仿若与这黑夜相融,而那眉眼,竟是似曾相识。由不得我不失神。

  “没事吧?”有些冷峻的眉眼,这样关心的话竟也说得如此生硬。

  我微微而笑:“没事。”

  他突然皱眉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我一愣,随即又笑开:“怎么可能。”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裴沫,任倾雪,到底哪个才是我真正的名字?踌躇半晌,我抬起头道:“我叫小沫。”这就是我的名字了。

  “小沫?”他蹙眉,“你是哪家的丫鬟?”

  我只是笑:“我不是丫鬟,我是个孤儿,你呢?”

  他眸色深深:“你记好了,我叫萧络。”

  萧络……

  话音未落,一队火光渐近,似乎是那队官兵去而复返,看来是这里的打斗声惊动了他们。萧络回过身,凝视我道:“你先走吧,这里有我。”

  时间不容我细思,我便点点头,朝来时路走去,待走远再回头,那身墨袍依旧立在那里,安稳不移,心中不期然生出一丝暖意,心跳,似乎也乱了节奏……我暗笑,两世为人,定力竟如此之浅,不觉莞尔。只是一阵后怕——若那萧络没有出现呢?那我现在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萧络,这个名字我记下了。心中隐约有另一种情绪缓缓升起,却被我刻意忽略。我们今晚后便成了陌路人也说不定,不过一条救命之恩,他日相遇再报就好。

  掀帘而入,抬眸便对上母亲担忧的双眸:“雪儿,怎么现在才回,发生什么事了?怎么……”

  我有些疲倦地摆摆手,母亲见此情景不再追问,我躺在榻上,合着双眸,低声道:“不过闯进来几个刺客而已,已被解决了。”

  母亲没有听清,反问道:“什么?”但我已沉入梦乡,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这夜的梦,于我而言,便确有些离奇了。梦中的我,依旧仿佛是与韩冰、秦歌相伴,以裴沫之名活着,然而恍惚间堕入深渊……之后任毕笙、云若书、任阙涯、任莫言、昕儿的模样走马灯似的一一出现在我眼前,最后,画面定格在一袭墨袍的背影上,我身处黑暗之中,乍然见那袭墨袍,欣喜若狂,拔足便狂奔,然而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那个背影,只能看着他渐渐走远,连呼喊他的名字都做不到……

  最后,沉寂冷漠的黑暗将我包裹,几乎令我窒息,如同一尾缺水的鱼只是有气无力地垂死挣扎。在以为自己会死的那一刻却被人推醒,天已大白。

  “小姐。”是昕儿。

  “老爷和夫人还有少爷二小姐他们全去了狩场。因为看小姐您睡得沉便没有叫您。小姐,我们去不去?”

  此时经她一说,我这才发现,四周寂寂,原来都去狩场了。一种虚脱无力的感觉涌上四肢百骸,我疲惫地摆了摆手:“算了,春狩而已,昨天已是够引人注目了。”说完,我又想起一件事:“唉,昕儿,你知不知道……萧络是谁?”

  她闻言抬头,诧异地打量我:“小姐你……怎么连萧络都不知道!他就是您昨晚赐婚的对象,年纪轻轻便已封王的六殿下啊!”

  我一愣,他就是我昨晚赐婚的对象?记忆中墨黑的长袍……原来是同一个人。难怪瞧见他的眉眼,竟觉得似曾相识。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如果刚刚被赐婚时是抗拒和恐惧,那如今便连我自己也不知晓了。

  他是宸太后最宠爱的皇孙,而我,只是个不受宠的正房嫡女罢了。

  “缙王殿下母亲是和贵妃,可是个美人呢。只可惜红颜薄命,诞下缙王不久便去了。所以缙王殿下便从小跟在太后身边,十岁的时候便上阵打仗,十四岁便封了王……”

  昕儿后面的话我再没听进去,少时丧母。在后宫那个能吃人的地方竟能活下来,是何等艰辛。没有父母的滋味我最明白,受伤了没有人轻声安慰,病了没有人嘘寒问暖,所有的痛,所有的苦,只有自己去尝;所有的担,要自己去扛!心渐渐酸涩……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去做那一个人来抚平他的一切伤痛!

  午时三刻,春狩终于结束,听着家人兴高采烈的声音,我明白大哥必定是收获颇丰。果然,见赤霞掀帘而入,对我道:“小姐,大少爷得了第二名呢!”

  “第二名?”我想不出为什么她这么开心。

  “第一名是缙王殿下啊!有谁可以赢得过他?箭术可是第一呢!”

  心一跳,是萧络啊。片刻失神。

  “大少爷回去以后可要去骁骑营了,那可是缙王殿下统领的。”

  ……

  众人的声音渐渐离我远去。看得出来,一谈到萧络,这群丫头便是满目的崇拜。但昨晚我更亲眼所见,银剑寒光泠泠,而身姿更是宛若游龙,翩若惊鸿。招招端的便是凌厉逼人。若是在战场上,敌人定会望风而逃吧。

  思及此,不禁暗笑自己的幼禾隹。战场便是战场,岂容得逃兵?但于萧络而言,倒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了。

  待昕儿、赤霞静下来,方才发现我并没有听她们说话,目光缥缈,似穿过了重重帘帐,而唇边那一抹淡笑,美到惊心动魄。

  第二天清早便启程回琅城,收拾好物什,便见其余女眷已经登上马车,我提起裙裾,向前方望去,依稀看见那个端坐于马背上的墨色身影,这才安心登上马车,那身影可以带给我安定。到了此刻,我才惊觉,那个墨色身影竟已悄悄填满我的心房,而那个叫韩冰的男子,从我的心中渐渐淡去。

  这样的变化,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待我发现,已是无力阻止。只是,我不敢问自己,究竟是不能阻止,还是不愿阻止?

  待回到丞相府已是傍晚,脚终于踏上实地,夕阳最后一丝余光也同时隐去,抬头看向那匾额,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山山水水总如画,万水千山总是情。低回缠绵的歌声萦绕心间,早已记不清是谁所唱,但那曲调,又怎么能忘?父母携手相依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的确,只要他们在,万水千山总是情。那才是幸福吧……只是,幸福的时光太过短暂。

  步入府中,我才发现,原来这所谓的“家”,我其实并不熟悉,处处都是景致。任毕笙虽身处高位,但却廉洁奉公,这样的门户,自然无比清高。

  汀兰苑景色依旧,青蓝和碧浅立在门前,笑意盈盈。

  “小姐夫人你们回来了。”

  “嗯。”

  只是区区几天春狩,便让我有身心俱疲之感。果真是心老了么?可是什么都能忘,却只有那一个人,忘不了。昭雅……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想她!

  刚刚坐下不到半刻钟,前院丫鬟宁菊便来唤我们,说是皇上下了圣旨,要我们前去领旨。我们?我微微蹙眉。

  步履匆匆,刚入了前厅,才发觉各房夫人,并着任阙涯、任莫言都在。宣旨的,正是那日到寝帐中送赏赐的那位陈太监,见到我来,竟还微不可察地向我颔首。我疑惑万分,那表情……实在发人深省。

  待我和母亲跪好,陈太监才郑重展开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任相幺女倾雪,慧黠过人,品貌端正,敕封凝雪郡主,赏金千两,玉玲珑步摇一支,紫水晶珠串一副,羊脂白玉手镯一对,青花瓷玉盘一副,陈年女儿红十坛,邑千户,可随时进宫,钦此。”

  自以为无论如何的旨意都可以接受,但这份大礼还是如同惊雷一般。我努力镇定下来,待圣旨念完,便叩首:“臣女……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太监还是笑着:“恭喜郡主。”

  而我还是茫然着,眼见着各房夫人各种含义的目光:羡慕,还有嫉妒。而我不知道,一朝得宠,究竟是好还是坏?末了,只得叹一句:“君心难测。”

  如此这般,我成为任家第一个郡主,却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眸色沉沉,扭头望向母亲,同我一样,眸子里弥漫的是无尽的担忧。我安抚的朝她笑笑,就算是祸又如何?不过再死一次罢了。

  甫起身,便见着任莫言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走。果真是不谙世事,竟看不明朗这背后的危机。我本无意于此,那现在这样的结果又如何呢?我闭上眼,驱不散满心黯然。

  眼前光线一暗,抬起双眸,惑然望去,对上任阙涯含笑而温润的双眼,他温声道:“小沫,恭喜。”

  我自然看得出他是真心实意的恭贺,但我着实想不出有何可恭贺的,转念又想到他即将到骁骑营赴任,可能再很少见到他了,便一改之前的沉郁,欣然笑道:“大哥,你马上就要去骁骑营了,对吗?”

  他点头。

  我笑,踮起脚,贴近她的耳边,低声道:“大哥,一路顺风。”

  说完,放开他,雪白长袖拂过,我转身欲走,然而走出几步后却又停住,回眸朝他眨了眨眼,笑着离开。他对我如此之好,过往的照拂,一点一滴记在心头,不敢忘怀。任倾雪是他最宠爱的妹妹,他会忘记吗?应该不吧。

  无心插柳,但只是倏忽间,竟长成漫天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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