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幻亦影，一舞魅天下。
玉水台上的红色人影微微旋身，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结束了这倾城的一曲。
“啪，啪。”
对面阁楼上檀香木桌旁的青衣男子在珠帘后轻轻拍手，嘴角噙笑。
“在下早就听闻影兮之舞具有魅惑人心的能力，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影兮微微欠身，道：“多谢阁下夸奖。”
“我没有夸你，”男子的笑容显得有些轻佻，“你只不过是个媚妖罢了。”
台上的倩影只略微一怔，继而笑道：“是么？影兮也觉得是呢。竟能将阁下的心也魅到手中，影兮真是荣幸万分呢。”
“哦？”男子抬起右手手指轻轻磨砂着自己精致的下巴，挑了挑眉。
“失礼了。”影兮照旧优雅地行礼，下台。
“有趣有趣。”
后台。
将头上的饰物一点点取下，影兮仔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柳眉，水眸，翘鼻，薄唇，再加上白皙的皮肤和精湛的舞技，也难怪那男子称呼自己是媚妖。可是，这怎会是他真心所愿？
轻轻叹息，皱眉。脑海中回想起炎的声音：若要再见本王，下辈子吧。冷冷的语气和他怀中人儿嘲讽的笑仍那般清晰，仿佛昨天。
可千算万算，竟不想他会先自己一步出事，而后又突兀地出现在自己身旁。
这莫非就是佛家所讲的缘？
“影大人，”门口处隐隐显出一个丫鬟的身影，支支吾吾地说，“陌文王特意嘱咐下来，指名让大人您入驻灵府，让您，让您……”
“快讲。”影兮不自觉地声音提高，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是，”小丫鬟被性子大变的影兮吓了一跳，马上回道，“陌文王让您去他的府邸当下人。”
影兮默默端起一杯凉茶，啜饮一口：“这是，谁的意思？”
“应该是陌文王。奴婢听姑姑讲，这是陌文王亲自下的指令。”小丫鬟战战兢兢地，唯恐错答了一个字。
“对不起，先前，是我太急躁了，吓坏你了吧，”影兮扶扶额，将将从丫鬟的语气中察觉自己的不对劲，“既然是他的话，我会去的。”
门口的小丫鬟正热泪盈眶地感谢上天把那个温柔的影兮还回来，压根没听到他的后半句话。
“云儿。这丫头是傻了么？”刚刚走到门口的姑姑发现她打发来传话的丫头现在正发着呆，有些无奈，而又正好听到了影兮准备离开玉水阁去灵府的那句话，立刻抹着眼泪冲进了房中。
“小兮啊，自打你来了后，咱们的玉水阁可是将对面的墨舞阁压制住了呢。可你这要是一走，你让姑姑我怎么活呀。”一边说着，一边扑到影兮怀里哭天喊地。
影兮慢慢安抚着情绪不稳的姑姑：“姑姑，我知道。可，提出的人不是陌文王么。影兮再是如何不愿，也终是抵不了罢。”
这自然只是表面的漂亮话，只是为了找个合理的借口，让他自己不得不去灵府。
“话虽是如此，可若小兮你真是不愿，姑姑我倒愿为你搏上一搏。”姑姑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这倒着实让影兮吃了一惊。
“不了。影兮多年蒙承姑姑您的照顾，为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影兮现要离开这玉水阁，实是不想再惹什么弊端了。望姑姑成全。”
“这……也罢，你都讲到这个份上了，姑姑也只好允了你了。”眼里包了包泪，就要泪奔。
影兮微微一笑，也不在讲什么了。
——只要是你提的要求，就算是要我死我也会去的，炎。
他如是想。
“咳咳，那，云儿，你进来为影兮简略收拾下吧，”姑姑正色道，却哀叹一声，“我知道你一向不喜那些贵重的物件，但姑姑也想给你留个念想。这白玉簪，你就收下吧。”
影兮的双眸蓦地睁大。
白？白玉簪？
“是，那影兮先谢谢姑姑了。”虽然吃惊，但影兮面上并未表现出来，仍冷静有礼貌如往常一般。
“姑姑最后再提醒你一句，这灵府虽是极尽奢华，可内部的尔虞我诈却丝毫不比皇宫内少。更何况你去那里是当下人，做错一点事都会受到严厉的责罚的。那里，怎的比得上我这玉水阁？”姑姑撇嘴，不屑。
“姑姑，您的好意影兮心领便是。”
“唉。小兮你要是走了，姑姑我可怎么活啊！”
又来了。
影兮嘴角微弯，到一旁看云儿收拾得如何了。
云儿的手脚很勤快，已将一些基本的生活物品整理好放入包裹中了。看到影兮在看她，立刻嘴快道：“影大人，云儿已经弄好了。大人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云儿的能力我很信任的。”
“啊，大人……”云儿低下头，脸红成一片。
影兮无奈地敲敲这丫头的脑袋：“你又在胡乱想些什么啊。”
云儿脸上的红晕更加深了些，匆匆将包裹推进影兮怀中，又匆匆地跑了出去。
莫名其妙。
其实连影兮都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在这个主人莫名其妙就会煽情，丫鬟莫名其妙就会脸红的地方呆了整整两年。但这种感觉，却真真让他很是安心。
“今儿也晚了，陌文王定是不会派人来接你了。你就先在这里再睡一晚吧。”
“姑姑，打扰您了。”
走到门口的姑姑顿了顿，转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这最后一晚，能请影兮为我独独舞上一曲吗？”
“……好。”影兮很是不解姑姑的这个恳求，可是，应了下来。
玉水台上。
“小兮，姑姑在这个时辰着实邀不到乐师了，你就先凑活着跳吧，”阁楼处的姑姑有些愧疚，明明是自己央小兮跳一曲，却没请到乐师，只得让小兮独舞了，“若不行，那……就算了吧。”
“可以的，”影兮眼神坚定，已然起步，“影兮为姑姑献上影兮刚刚编的一支舞《独为你，倾城》。”
台上的人影儿旋转，踮脚，翻手，回眸……
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妩媚，勾人至极。
坐在看台处的姑姑惊讶得合不上嘴，这舞，已算是顶级之品。她今儿个能瞧上一瞧，简直……三生有幸！
念此，不由再次惋惜，如此天赐之人，怎的，会甘愿埋没在那灵府当个下人呢？实属，想不通。
“姑姑，”影兮缓缓停下舞步，轻声唤着，“影兮这舞，如何？”
“仙女之舞，也不过如此罢。”由衷地赞叹。
“呵，姑姑真是过于夸赞我了。天色已晚，那影兮先行告退，姑姑也早些歇息吧。”自嘲一笑，转身向房间走去。
纵使魅惑众生，倾城三世，又能如何？
他终是抓不住他的心。
在软榻上躺了半宿，却毫无睡意。影兮摇摇头，想把那些让他很是不解的想法统统驱除出大脑，但很可惜，貌似没有什么实用之处。
于是索性坐了起来，也不再睡。
当初向姑姑要的这个房间也是有些好处的，因着恰恰临着玉水台的人造池，露天的那种。一到有月亮的晚上时，就会有满满的月色倾泻下来，洒满整个池子。明亮明亮的，直晃心神。
不知不觉，就在窗边看了那池子整整一晚。
“影大人已经起了么？门口已有陌文王派来的人接您了呢。”云儿站在门口，仍对昨天影兮突然凶她的事心有余悸。
“恩。我这就来。”背起包裹，向门口走去，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只白玉簪。
“你就是影兮？”驱车的小厮完全瞧不起影兮，就算他是天下跳舞最好的舞姬，进了灵府后也只是个地位比他还低的下人，真不懂为什么还让他来接他，“既然是就快点上来。”
“好。”
后一步到的姑姑只能看见绝尘而去的马车。
希望他，可以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