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盎然,阑珊景象,石头缝隙里坚韧不拔地野花徐徐绽放枝桠,洁白蔚蓝交织最适合慵懒倚在躺椅看着那一幕的云卷云舒,闲庭花落。
黑亮的一瀑青在脑后松松垮垮以丝绳简易搭起,若绿鬓为白鬓,眼前的那一幕小景像反而好似迟暮美人独看花开花落。
藤榻旁搬来小竹案,摆些瓜果糕饼,供沈韫享用。
纤细如笋的纤指剥着黑葡萄,细心之人才可剥开这葡萄皮,还得小心翼翼地避免将葡萄的整个轮廓弄破,再者得挑出籽儿来。
这可并非是一件好的差事,分明是苦差事。
说起这事儿来,水袖总归是没好气,这原本该是丹衣干的火了,那小丫头片子美美照着铜镜打扮一遍风风火火地跑出府,连招呼一声都不打。这份苦差就是她不来也得来,否则又要张嬷嬷的一顿骂了,再严重便是仔细着些皮肉。
沈韫堪堪地抬了抬眼皮子,知道肯定是丹衣这小丫头跑走了。
如同抚摸猫儿般的轻柔抚着水袖的毛发,声音像是空灵般幽幽低压的好听,“过些时日我且得出远门采买,你可这段时日可去陪陪你的老子娘。”
水袖咬着粉粉嫩嫩地唇,眼眶红意泛滥,嗫嚅道:“姑娘……是水袖偷懒了、您莫要赶走水袖啊。”
她噗嗤地笑出声,宽敞的喇叭袖遮住她的半张脸,大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境况,她总能在不经意之间蛊惑了人心。
水袖怔怔地望着眉目带笑的沈韫,这样的雌美,令她都忍不住要望尘拜伏在她的石榴裙下。
实在不是单一个残缺的“美”字能够形容地了的。
攸地,脑袋一记沉闷吃痛激荡起来,整个小身板都发颤,红肿的眼圈令人怜惜,遭受黑手的水袖整个过程只是轻微发出叮咛,鼻子一抽一抽,就是没有看到金豆豆掉下来。
水袖是个好姑娘。
懂得善变人心,适时有度。
不用去猜测也知道是梁鸠那厮收拾着细软来找她,顺着火辣辣的目光投去,一身缎面云纹软毛长袍,发丝也同她今日这样简简单单搭在耳后,少数的些许发丝随耳鬓垂落,五官阴柔妖冶,道貌岸然。
答应过梁鸠条件以后,她倒是觉得他是伪君子罢了。
他的身上像是有太多的谜题,就好比他最为简单的身世之谜,未等她一一揭开,这大楚的天下此行过后,就要变天了。
戎马匡勷,烽火狼烟的大楚,江山花落谁家?
只有他才配的起君王二字,只有他的雄韬伟略才得以使大楚免受此劫难……
他是未来大楚的君王,阿褚。
沈韫也不知他究竟是给她的爹娘灌了多少的迷魂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看待,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低奢的马车里一应俱全,车夫是府里刚聘请来的,并不祥其姓字。
倒是宽敞马车一角的陌生女子引起她的注意——
月牙白的衣裳看起来是崭新的,头发绾成双丫髻,眉清目秀;令一个女人如复亦是。
习武之人,她能感受到她们皆是有深厚武功的女子,单单是呼吸的深中,可见她们并非一般人。
她索性也不弯弯绕绕,雍容闲雅地品茗,缓声道:“这两位是?”
“我知你未带丹衣水袖,一路上无人照顾你恐有不便。她们是我救下的丫头,日后照顾你的衣食所居。”他笑着道,“南蔚、北樂,还不过来拜见沈姑娘。”
“南蔚、北樂拜见沈姑娘,日后但凭差遣,绝无怨言。”
马车极为宽敞大概有小型厢房宽,南蔚、北樂即便半跪着也顶不到上边儿,她们谈吐不凡,气质也比一般的丫头不知高了多少倍,衣裳虽说是丫鬟着穿的,但像及了高闺院里朱门大户的小姐。
她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跪着的南蔚、北樂也一点儿没有敢起身的意思,那腰板停止地宛如松柏。
娉娉婷婷,绰绰约约。
沈姑娘终于良心大发,一盏茶空了底,才摆摆手让她们起身。
南蔚根北樂只是单纯的两个小丫鬟?
简单的是梁鸠为了方便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那大可不必找有武功的女子,再者是她本身武功不差,便是十几二十个高手,她也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寓意何为……
想着想着她的脑袋便愈加沉重,眼皮子想要睁开也睁不开,紧紧阖上,酣睡。
她昨晚去了一趟汉宫秋,里面的管事儿告诉她需要等量的黄金交换她所要探知的消息,她便出三百两黄金买她家书童的身家出处。
该死的是将黄金交给高他一级的管事之时,说此人的消息不可窥查,三百两黄金如数退还。这可是将她气得整宿整宿都没有睡好,晨光熹微小憩罢了。
喝了安神茶,能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长安皇都距离边关江南水乡自然是有一段路程,他所需要的是让沈韫迟到达江南十日,届时他也能拍到江南知府一职,而其他饰品的拍卖会仍在继续着。
神不知鬼不觉是他要做到的。
北樂撕开之前的紧绷脸的一张面皮,嬉皮笑脸地对着他,又是动手,又是语气殷勤想要献媚,“嘻嘻……宫主您可得好好贿赂樂儿,不然樂儿这张巧嘴可是会跟沈姑娘说漏嘴。”
南蔚的本性也并非是冰冷无情,撕开面皮下更是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庞,恍若鬼斧神工,妩媚独然。
“奴家的鞭子根樂儿的毒药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红唇妖娆,如倾吐罂粟花盛放一现的绝美,柔若无骨的手指悄悄探进他的后背,摸索着清晰炙热的厚实感,耳畔呓语,“宫主不怕奴家毁了您的礼物啊?”
剑眉入鬓,娇笑浅浅,未语已是吓破众胆。
南蔚知道宫主生气,想来她可不是礼物玩具,偏头望向睡的安稳地女子,或许是宫主心中的心肝宝贝儿。
北樂也识趣儿地抽回手,乖乖将面皮贴上。
四遭的空气何止稀薄,根本无处可无息。
喘息都不敢。
他心下千回百转。
汉宫秋分东、南、西、北四门位列不同界域;东有东寰,南有南蔚,西有西婈,北有北樂四大门主,身份仅此宫主司马褚之下;东寰善遁甲、南蔚善鞭、西婈善画皮、北樂善毒,四门不分上下,各有千秋,皆是汉宫秋的佼佼者。
她们多数是罪臣之后,所谓“罪臣”是不服宗政鼎为天子之罪,满门抄斩,她们是死里逃生的高门贵女,此生当以推翻宗政鼎为最终目的。
誓死效忠宫主司马褚——
誓死效忠汉宫秋——
她们曾经歃血的誓言。
若有违者,家门此生不得沉冤得雪!
她们对待司马褚,既要有对主人的恭敬,又要百分百的衷心,朝夕相处,主人之情中萌发了其他不该有的杂念。
心无旁骛,委实难以做到。
司马褚怎会不知他们心中所想。
接过刚赶来接他的西婈所携带的画皮以及证明他身份的面具,不温不热地说道:“她是沈姑娘,你们未来的女主子。要以礼相待,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出手伤她,她可是击退东蛮北狄的兵马大元帅,好好照顾她。按照原计划行事。”
南蔚北樂单膝跪地,沉着声,目光悠悠。
司马褚快马加鞭赶至江南,一路上跑死了几匹千里马,路程太过遥远。
蔚蓝色的锦旗写着大大的“嬴”字,周遭杂草丛生,此时想必也只有这家旅馆能够招待他们,风尘仆仆赶了一路,累坏了一行人。
为首的男子光看着下颚顿觉美如冠玉,月牙白的衣裳不添加任何饰品,紫貂大氅更是养眼至极,一看就并非是普通人。
其他的两位女子清一色普通烟罗裙,简单的发髻梳成,应是伺候这位爷的侍婢。
旅馆四角为墙,一桌案、一椅、一榻,再无其他的家具。
木箸夹了几道苦涩的野菜,若非当年有阿韫救他,他还不知是死是活都成了未知数。
他感谢有她。
十日。
江南水乡抵达。
江南果不其是称为江南水乡,所望所景碧水荡清漾微微吐鱼肚白,烟繁胜锦,空气感清新淡雅;这里的女子是温婉挑人心弦,苏绣的缎面锦衣,冰清玉洁;一景一物,都不似烟熏熏的长安城逼仄着呼吸,反而大为舒畅。
绵延一路的清晰伴随,司马褚心情颇好。
“咦?司马兄别来无恙……”低哑的女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司马褚蹙眉,江南他未结实好友,怎突兀冒出称兄道弟的?
清秀可立的小脸瓜子,未施粉黛,面容冷冷清清,再难看出其他的表情。
司马褚愕然,“沈姑娘独自来此,有何见教?”
“我本是来此采买。鄙府书童带来的丫鬟有意将我灌醉,却不知有千杯不醉之人。我看她们意图不轨,便只身前来采买,顺便看看我大楚江南水乡是何等繁华。”沈韫道。
沈韫这话淡然无波,却不知司马褚早已是翻江倒海。
他到底是小瞧了她。
想她堂堂的女武神,怎会轻易被人设计困于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