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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故地游

小说: 妃谋天下,殿下有疾别靠近 作者: 老爷宠阿谁 字数:2370

  清晨,虞恪手提一只雕花木食盒站在桥上等着贾七,他一袭绿衣,团纹云袖,站在竹桥之上,端的令人赏心悦目,贾七几步跑过去,笑嘻嘻接过食盒,“这是给我的?什么好吃的?”

  虞恪淡淡一笑,“注意仪态。”

  贾七像没听见,打开食盒便探头去看,“哇,是我喜欢的蟹黄包!”贾七说着便伸手抓起一只往嘴里送,虞恪看得心惊,正要提醒“烫嘴”便见贾七咬破包子的一条小口,徐徐地吸了两口浓汤,才心满意足地将包子一口咬进肚子,动作之熟稔流畅看得虞恪忍不住摇头,“既是公主,还是要注意仪态的。”

  贾七吃得开心,虞恪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只顾捏起包子往嘴巴送,口中还念念有词:“轻轻咬,慢慢移,先喝汤,后吃皮!”

  虞恪低头看她,忍不住轻笑一声,“这是什么话,你的吃嘴经?”

  贾七白他一眼,“这是馋经!”

  虞恪扑哧一笑,伸手揉了揉贾七的头顶,口作无奈声,“你啊!”

  昨日虞恪和贾七约定早起同游这片息壤秘境,贾七早有此意,见虞恪提出,便立即答应了,今早二人践约,却不想虞恪心细如发,怕她赶早照顾昝白起顾不上吃东西,竟兀自拿了份蟹黄包等在相约之地,恁是贾七再不想接近此人,心里仍是有些感激。

  虞恪走在前面,贾七一路跟着,两人不多话都默默走着,小径越见幽深,地上的青苔渐渐湿重。道旁的密林似乎永远没有退却的意思,逐渐阻隔了阳光,待到路的尽头,忽然日光微亮,面前出现了一条花廊,羽叶蔓绿,淡紫色的花爬上藤蔓,倒是别有一番妩媚情致。穿过花廊,脚下是一条缇溪小径,径旁是三三两两的竹枝,地上铺着鹅卵石,石头微微闪着温润的光泽。越往前走,竹林便越显得深密苍莽,然而却有一股清香渐渐拂来,细闻却又只剩下竹林的青气。

  “这里是母后生前常来的地方,尤其有了你之后,父王常常陪着母后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几日。”虞恪拨开一丛矮竹,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满眼里纯洁的雪白恍如隔世。一瓣瓣白静得晃目的花瓣,随着风在空中上下翻飞,似乎要带走这绝尘的气息。贾七一怔,自从外公外婆死后,她再也没见过如此远离尘嚣的天上人间,这些年的尔虞我诈已使她有些忘记如何适应这望不到尽头的白色,不是不认识,只是,已不相识。

  迎面的花香带来阵阵清新,令人心醉神驰,贾七一步不敢动,只看着远处漠然道:“这种地方,你我都不该来。”

  脚下,一地的白芨落满花径,在青石旁丛生,白色的芨花微卷着花瓣,可爱得动人。雪白单瓣的荼蘼以高架引着,绿色的藤蔓曲曲折折,羽状的复叶掩映着成串的荼蘼花,清净得令人不忍触摸。各色蝴蝶舞动着翅膀,时时在这些花瓣上停留。

  虞恪一手放于背,一手掐住一簇荼蘼,口中淡淡道:“这里和外面很不一样,每次我来都会想,这里和我所待过的那个血染的世界,那个生死从容的地方,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而母后,她费尽心力所想要保护的,究竟,又值不值得?”

  贾七眸光倏然一动,眼底瞬间沧海桑田,那张容色荼蘼的脸静若秋水,一点涟漪也陷入了深渊,“我曾无数次地在心底痛斥所有人的不公,我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可每个人都说我是祸水之命,将来定会祸乱苍生,连生我之人都是如此,甚至不惜以一身一国之命来护我。你问这究竟值不值得,我想大约不必问,你看这花田,无论你我在外面遇到过什么,它已经这么纯洁无暇,这样的讽刺,真是好笑。”贾七说罢,拂袖便走,决绝傲立的姿势,虞恪在身后看她,神色忽有些缥缈。

  很久以后,虞恪总能想起贾七那时的背影,只是,却始终想不起,自己当时的眼神。

  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顺着石隙曲折而上。虞恪依旧走在前面,贾七跟着,日已快至正中,两人穿花过柳地走,很快来到一处繁华地,宫墙高耸,绿瓦红墙,护城河环绕,一看就是一国国度所在。

  “这里就是虞燕国都永乐?不愧是富庶之乡,至今还能有这般气派。”贾七有些好奇,远远看着,似乎保存还算完好。

  虞恪笑得有些古怪,他忽然拦住贾七的腰将她几步带上城墙,贾七站定,城内顿时看得清清楚楚,目光所及全是黑褐色的焦土,寸草不生。即便贾七没亲眼见过那场大火,如今看了这样的场景,也能够想象当年的那场火该有多大多残忍。是谁?为什么?贾七的心一点一点变冷,她似乎能感觉到胸腔里的那抹游魂凄厉的哭叫,这一切都远超出她的计算。

  “这城墙是扶姜这几年修建的,她不忍看到故国如此模样,遂花了不少心力重建了城墙。”虞恪话中无情无绪,可贾七却感受到他浑身上下的冷意,这是贾七见到他至今,从未有过的,“当年,西岐、大燮、南越三国连横,杀入永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西岐帝和大燮太上皇帝两人派人翻遍了永乐城找不到宝藏,两人气急败坏之下,遂火烧永都,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当时我年仅九岁,亲眼看着永乐如何从一个繁华之都变成如今这么模样。我还记得当时的永乐只剩下梦魇一片,冲天的火苗喷薄出汹涌的热浪,似乎能把一切都卷成灰烬。

  “此后十年,我几乎夜夜都做同一个梦,梦中,母后被大火裹着,她的眼神那般炽热那般复杂,像是受不了那股炽热的烘烤,我想救她,可我只能在原地无能为力,我想逃,可我却逃不开。你知道么,每次午夜梦回我都恨不能亲手一点一点捏碎那些人的脑袋,可是我不能,我还不够强,这些年,我一直拼命想要自己强一点更强一点,我一定要亲手手刃他们,一个不留!妹妹,你和哥哥一起,我们一起杀了所有人,重新建起虞燕,让它像从前一样,不,比以前还有繁华昌盛好不好?”

  贾七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焦土,虞恪的话响在耳边,她本能地想要拒绝虞恪,她理智地明白,虞恪带她来这里就是有意想让她有一个再也不能做旁观者,他比扶姜高明,向她道明了一切,一切的残忍可怖,要她靠近魔鬼,直到再也不能回头。可是贾七不能拒绝,否则这一切,当年死的活的伤的恨的人,当年的这场毁天灭地的灾难,究竟该向谁讨一个结果?而什么样的结果才能够让活着的人满意?贾七不懂,她只能听见耳畔传来的十几年前因她而死的鬼魂的哭喊。这场灾难,全部因为她,无论贾七再怎么辩解,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因她而起”这四个字,教她如何负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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