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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生祭(二)

小说: 妃谋天下,殿下有疾别靠近 作者: 老爷宠阿谁 字数:3825

  “此地靠山面水,藏风聚气,本是风水宝地,却被汝等铸成祭台弄得邪气四散,若再不住手,必遭天谴不赦。”

  了缘自天而下,落在祭台旁一处尖塔上,手抱洗凡琴,人如瑞玉,声如钟磬,覆面的白巾不见,露出一双清华无波的双眸,眉心一点金刚珠,光泽清冷,有金刚怒目之势。

  “呵,我当是谁,原是了缘大师。”陈瞾抱臂浅笑,“只可惜啊,生祭已经开始,谁也阻止不了,大师要不要试上一试?”

  了缘玉面一冷,怒喝道:“贫僧今日要开戒降魔!”了缘二话不说,抬起一腿放于膝前,一只足抵塔尖,洗凡琴立于腿上,一手扶琴,一手挥弦,铮地一声,琴刃飞出,正中陈瞾胸口,陈瞾顿时被打出丈远,狠狠地撞在石墙上,“噗”的一声,陈瞾吐出一大口血,半天站不起来。

  祭台上的陈谢衣一见,忙飞身而下,手里拿着淬了毒的长剑想也没想就往了缘身上刺去,了缘连挥三弦,三记琴刃呼啸而去,一刃斩断毒剑,一刃砍伤陈谢衣手腕,一刃打在祭台上,可是祭台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了缘又连追十数刃,祭台依然如故,不起半点波澜。

  陈瞾擦擦唇边的血迹,脸上仍带笑,“了缘大师,你别费力了,我说过生祭一旦开始谁也阻止不了。”陈瞾顿了顿,看了眼天色,笑道,“再过一会儿,你心心念念的阿色姑娘就会血尽尸干,可不正是你们佛家常说的红颜枯骨?”

  了缘端立在塔上,目光灼灼落在祭台上,他看得分明,温色手腕上的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一张靡色难书的脸惨白如纸,素日澄澈灵动的眸子落在宫九身上,死灰一片,不知还有没有神志。

  “既如此,”了缘忽然轻启玉唇,声音如泉泠碎玉,“你们便陪葬吧。”

  陈瞾一愣,终于收敛嘴边的笑意,认真打量了缘,这个大和尚,莫不是魔怔了?

  “出家人不可开杀戒,大师得道高人,难道要毁己修行?”陈谢衣有些忌惮,“何况,这生祭是丫头自愿的,她临行前还让我兄妹日后好生照看月,你杀了我们,岂不让丫头不能安心?”

  “说的是。”了缘兀自想了想,再抬眸,素日潋滟的金刚珠竟隐隐透出血气,“不过,不杀你们,我自己不能安心。”

  话毕,洗凡琴带着无边煞气卷起鹤唳风声,震得陈氏兄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不住地捂唇咳血。祭台的地基晃了又晃,掀起风沙漫天,大有离地之势。

  陈瞾看得明白,了缘没有死心,分明想把祭台连根拔起,破石扬灰。

  “祭台要倒了,怎么办?”陈谢衣眼底惊诧不已,了缘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的执念,他不是一向清心寡欲惯了的吗?

  陈瞾眼底神色翻转不停,直到祭台摇摇欲坠,陈瞾忽然死死地盯住陈谢衣道:“大哥,你爱月吗?”

  陈谢衣一怔,点头道:“爱。”

  “你能为他死吗?”陈瞾捏住陈谢衣的手臂。

  陈谢衣隐约明白了陈瞾的意思,他看了眼祭台,只可惜看不见他想看的人,陈谢衣点头道:“能。”

  陈谢衣话毕,陈瞾似舒了口气,整个人轻松自在了许多,她又舒开眉笑:“那你去死吧。”

  陈谢衣明白陈瞾话里的意思,转身就往了缘的琴刃里冲,手里淬毒的断剑遇到琴刃一断再断,都卷在风里,割得陈谢衣浑身伤痕。那伤立即溃烂发臭,很快,陈谢衣爱护了一生的容貌便消失殆尽,只余一个肿胀腥臭的驱体。

  了缘没想到陈谢衣这时候会冲上来,他身边都是断裂的毒剑碎片,正不管不顾地往自己身边靠近,他想和他同归于尽?了缘五指并用,琴弦并拢,铮的一声,陈谢衣四分五裂,连同他身边的毒剑碎片一起化为漫天血雨。

  了缘猛然一抬手,眼底形神俱裂,他杀人了?!

  温色感觉身上的力气在急速流逝,当然,随之而逝的不光是力气还有她的生命。

  “你不能!你不过是个孤魂,怎么敢如此!”温色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气冲击肺腑,不停地叫嚣着,她知道,那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

  “我花好大的力气才回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在生死渡飘荡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你不能这么做,你会死的,我也会死,我们死了,这个世界会乱的,你相信我!快住手!住手啊!”

  那个声音一直在体内横冲直撞,直撞得温色五脏六腑炸裂似的疼,温色一手捂住胸口,一手仍搭在血池,目光所及是宫九那张清华无匹的脸。宫九安静地躺在血池中央,上身未着衣,周围布满星阵,幽冥诡异,温色的血顺着星图流向宫九,待一触及宫九便成了丝丝缕缕的红线隐入宫九体内,直至汇入眉心。宫九一头白发渐渐乌黑,绸缎般落在宫九的脸上、身上,温色远远看着,只感觉那素日毓秀温文的眉目倏尔遥远,隐隐含着王者之气,似即将出鞘的利剑,清华高贵,不可接近。

  温色眼前不断落下黑影,体内那个横冲直撞的气息渐渐安静下来,想必是认命了。

  “你不找秦欢了?”那个声音问,语气有些疲惫。

  温色“唔”了一声,似乎掀开唇角笑了,“世界上再也没有秦欢了,我上哪去找?”

  身体里那个声音默了默,半天才幽幽道:“我不想死,我还没爱过什么人,况且天命说我会祸世,我什么也没做,怎么会死了呢?”

  那声音说的话有些混乱,但温色却真切地体会到她的心情,温色有些惭愧了,“让你这样随我死,实在抱歉的很,可我不能不救阿九,他待我很好,我得报答。”

  身体里的声音静了一会,才略带泄气道:“你要救便救吧,我才不管你。”

  温色轻笑一声,几句话说完,她已经累得气虚力竭,温色略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下,手腕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估计也快流尽了。

  “你的魂魄不全,若用这种方式死了,只怕会立即魂飞魄散吧?”体内的声音也透着虚弱,但到底比温色好了许多。

  温色笑了笑,喉咙里咕隆一声,不知说了句什么。

  宫九醒来时,温色正倒在血池外,一只纤白的手臂泡在血水中,看起来那么脆弱。宫九一手撑开眼眸,一手痉挛放于眼下,他又能看见了,这一身的血气都是她的?

  呵。

  宫九扯开唇角,从地上站了起来,血池里的血水顿时不安地咕咕作响,显然是因为生祭尚未结束,主人却离开的缘故。

  “小九,生祭尚未结束,你要做什么?”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下一秒苏摩婆婆手执白月杖出现在祭台之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宫九问。

  “我一直都在这里,小小的隐身咒,就是为了防你做蠢事!”苏摩婆婆气息有些不稳,似隐忍着不安。

  “是么?”宫九不再看她,而是几步走到温色面前,将她扶进怀里。

  “你要做什么?”苏摩怒气冲天,“生祭还未结束,你走下来做什么?”

  宫九抱着温色,白发成青苍,碧眸不见,已变回一双浸墨染月的乌眸,宫九淡唇微起:“做你说的蠢事。”

  “色儿,不能睡!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你不能骗我,快醒过来!”

  黑暗中,温色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似乎有几十双手在不停地推搡她,她被晃得难受,想要挣开,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了手,也没了腿,甚至连七窍百骸都没了。

  “生祭还没有结束,小九,你若再不放手,不仅这丫头要死,你也会功亏一篑!”婆婆手里的白月杖被血染成赤红,天又下起雪来,落进血池里瞬间不见,“我花了毕生心血才找到你的命定之人,并铸成这座祭台,如今只差最后一点,你难道要前功尽弃?你难道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忘了你的家国大业?”

  风雪越来越大,整个祭坛都铺上了一层白色,陈曌靠着一块乱石,胸前血迹斑斑,唇边噙着一丝笑,看起来十分古怪诡异。不远处原本落了一地的血肉,此时教白雪浅浅覆上,成了血红一片。了缘抱着琴,浑身是血,也不知是谁的,只是那张素日润玉光华的脸端的狰狞,有些像庙里的怒目金刚,但又分明多了些凡尘的愁绪。他在等,等宫九从他攻不破的祭台上走出,他便杀了他。戒,一破再破,他动了杀心,恐怕再也回不去山上了。

  那边宫九淡淡出声:“苏摩,助我行血祭。”

  “休想!”婆婆疯了般举起白月杖就要落在温色身上,宫九一把支起杖,语气极淡,似乎谈论天气般,“既如此,那你便去死吧。”

  “你要杀我?”婆婆手里的白月杖落地,惊起一声脆响,“你怎么敢?!”

  宫九看也不看她,忽然一甩衣袖,将婆婆震出丈远,复弯腰抱起温色,朝祭台中央走去。

  “小九!”婆婆目眦欲裂,“以你现在的身体,施完血祭必死无疑!快住手!”

  宫九像没听见,他将温色轻轻放到祭台中央,抬起一指划开手臂,血淋淋流入血池,血池里的血液遇到宫九的血,忽然沸腾起来,汹涌地汇入星图中央温色的体内。

  “小九!”婆婆颤巍巍指着宫九,一双琉璃眼珠死死盯住星图中央的两人,直到看见宫九那张玉质清华的脸血痕遍布,七窍流血,才软软地放下手,道:“我助你便是。”

  我助你便是。

  就像很多年前,她对那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也说了这么一句,“我助你便是。”即便那个女子要的是死亡,她也给了。现在旧路重走,但好在她不需要再送什么人离开了。

  婆婆伸出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原地风起,婆婆周身泛起淡光,地上的白月杖缓缓升起丈余,一身的血色褪尽,又恢复盈透清澈的荼白,上面雕刻漆花胧月,青云闲鸟,其精其巧非比寻常。

  了缘、陈瞾都隔空望着这一人一杖,宫九七窍的血已经止住,只是一双乌眸还是渐渐成了碧色,他始终低着头,没有抬头看一眼,不知是不肯还是不能。

  婆婆终于念完咒文,半空中的白月杖倏然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当胸贯穿婆婆的心口,顿时鲜血喷薄而出。血池里汇入婆婆的血,顿时以叫嚣之势再次涌入星图中央,宫九和温色一坐一躺,身边升起一团血雾,待血雾完全笼罩住二人头顶,宫九再不迟疑,一只手将温色护在心口,另一只流血的手腕贴上她的,温色干涸的手臂立即鲜活起来,远远看着,似乎宫九一人的血流在两人体内。

  “血祭?呵呵。”陈瞾踉跄地站起来,胸腔受震,又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

  了缘冷眼看她。

  陈瞾冷笑一声,“你已经杀了人,犯了戒,怎么,现在还要再杀了我?”

  了缘清眸一裂,半天不语。

  陈瞾抱着胸,神色古怪地打量他一眼,“不止犯了杀戒吧?”

  “住口!”了缘一挥弦,一记琴刃再次呼啸飞向陈瞾,忽然空中飞来一把弯刀打落琴刃。

  含垢飞身过来,收回弯刀,掖入青布之中,“大师,不可再造杀孽!”

  了缘骤然回神,眼底泄了怒意,竟有些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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