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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销魂曲

小说: 妃谋天下,殿下有疾别靠近 作者: 老爷宠阿谁 字数:3640

  “既然都是误会,诸位卿家、大人还请入座,真儿素来喜音律,谱了一曲琴要献于诸位。”北堂萱既开口,再无人说甚,纷纷入座听曲。

  温绡款款走上前,冲北堂萱行了礼,早有宫女抱着琴上来,温绡却走到了缘面前,“皇上,臣女素闻玉禅师琴艺高绝,又有一把洗凡琴,琴曲能催花时、引百鸟,臣女惶恐,望与禅师合奏一曲,若能从愿,也不枉此生了。”

  北堂萱似乎也没料到此招,微蹙了蹙眉道:“真儿素来喜爱音律,让国师见笑了,国师若不能应,也不妨事。”

  北堂萱这话说的就不很对了,自己唯一承认的女人竟然还没有资格邀外臣国师合奏,实在很让人没脸,但温绡却似毫不在意,她微垂着眸,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温色看着他们,心里忍不住微微一叹。

  老皇帝有些看不过去,毕竟是皇帝首肯的后妃,岂能被人轻看?他转头问了缘:“国师可有为难?”

  了缘淡淡道,“既然小姐开口,贫僧自当奉陪,不知小姐选何曲目?”

  “一曲销魂,没有名目,玉禅师只要跟着我便好。”

  了缘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

  议罢曲目,二人携琴端坐高台,一声“请”后,琴音随风散开。

  了缘端坐其间,神情安泰,玉唇轻抿,一眼望过去,佛光普世,让人顿生难以亲近之感。

  温色望着高台出神,从了缘勾起第一根玄开始,心里便惶惶不安,似五脏六腑里有火灼烧。温绡忽然抬眸望过来,她的目光极平淡,却有种透入人心的力量。渐渐地,她的眼底闪过歉意。

  温色一愣,胸口灼得发疼,耳边充斥着琴声,人却竟好似掉进了梦中,分不清也醒不了。

  忽然有人捂住她的双耳。

  “不要听,凝神静气!”耳边传来宫九焦急的声音,温色还是第一回见他这般心急。

  宫九眼眸寒如冰,看向高台上额两人已是冰冷刺骨,眼底汹涌着诡异的颜色。

  高台上的琴声还在继续,温色狠狠掐着胸口,那里似有东西让她痛不欲生。宫九垂着眼角,浓密的长睫挡住了他妖异骇人的眸色。

  销魂,消魂!这曲子这样奇怪,竟能催魂摄魄!宫九紧紧看着怀里的温色,分明魂魄即将离体!可恶!

  洗凡琴乃上古之物,灵力异常,所谓催花时、引百鸟并非空穴来风。而这曲“销魂”凶煞了得,力在勾魂,用洗凡琴一弹,更是煞气无边,虽对一般人无甚不妥,但温色神魂未定,这一曲“销魂”弹完,只怕魂魄必将离体。

  宫九低着眸子,没人注意到,这沉闷的大殿明明一丝儿风都没有,他束冠的长发竟飘散开来,且渐飘渐急。

  宫九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在座高手纷纭,早已往这边看过来,待看清温色一脸惨白气息恹恹的模样时,皆都蹙了眉。

  “大师!”北堂萱声音有些急躁,了缘侧了侧眸,似乎想听他有何话说,他现在看不见,不知道温色身上的异样。

  北堂萱咬了咬牙,虎口紧紧扣着龙椅,眼底的神色变换不停,他知道,了缘的琴声对温色很不好,但究竟有多不好,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小受师命,若有一日得遇祸世妖邪,必当手刃,绝不容情。他一身肝胆,虽从无皇图霸业之心,却愿护大燮永久太平昌盛,像温色这样的祸世之人,他早该在知道的那一刻便永除后患,可是他没有,他不忍心!他一颗心似乎掰成两瓣,一半在说“快杀了她,她是祸世之人!”,另一半却说“她何其无辜,她没有害任何人!”在这种与日俱增地折磨里,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也不知下一步该进还是该退。如今,温色就挣扎在眼前,了缘每弹一个音,她便痛苦一分,他虽然不愿承认,但心里却十分清楚,倘若一曲弹完,温色便再不能让他受困,一切都将结束了。这样的结果无疑最好,这一切都与他无干,既不是他下的手,也不是他受的命,温色会死,而他则解脱了。

  “这曲子不好听,还请大师换曲!”容华一只墨烟冻石杯倏地砸上琴台,还未触到琴弦便被无形的琴刃击得粉碎。了缘一曲洗凡琴,灵力不比,能催花时,引百鸟;煞气无边,能勾魂摄魄,挥弦成刃,杀人削骨于无形,但了缘一身慈悲佛光,使人们常常只记得前者。

  容华一惊,若不是躲得及时,差点被墨烟冻石杯的碎片击伤。

  了缘诧异地蹙了蹙眉,额心的金刚珠顿时光华一敛,“怎么?”

  “曲子不好,大师换曲!”容华仍不死心。

  温绡却接过话,“大师可是应了小女子的,一支曲子未完,岂能换曲?”

  了缘抿了抿唇,刚要停手的动作一滞后,又再次拨动。但眉心的金刚珠光泽渐黯,一双被白巾包裹的眼眸久久停在温色那边,似乎想要探视却又不得法门。

  “皇上,臣妻身体抱恙,容臣带她先行回府。”宫九一把抱起温色,眼眸微垂,发丝散漫,人还是那个风神玉秀不可方物的人,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变了,仿若雾中柳成了天上月,清冷如神祗,坐于云端看人世,聛睨一切,视人如芥。

  这样的人,即便目空一切惯了的昝白起也忍不住频频侧目,他在刀口上建立的霸业,对血腥和危险向来敏感,身体一旦觉察异样便会立即给出反应,有时甚至早于心理,譬如此刻,他的身体不知不觉已微微后仰,只需一瞬,便能越窗而去。

  是什么让他的身体这么害怕?是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如果是,他究竟会有多可怕?

  北堂萱咬着牙未开口,琴声还在继续,温色在宫九怀里蜷着身子,面上灰白一片,已看不出几分生机。

  老皇帝不满道:“罢了罢了,既然皇妃抱恙便着人送回去,不过今日不比往日,九殿下还请留待大典结束,以免显得南燕失礼。”

  宫浔一听,忙站起来道:“太上皇帝说的正是,臣弟莽撞,还请太上皇帝、皇上莫怪!”

  老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意为此事就此打住。

  宫九却看也不看他们,转身便往宫外走,宫浔在身后气急败坏,老皇帝也怒不可遏,门口立刻涌来大批侍卫阻住宫九的去路。

  宫九忽然站住,他回过头,如墨的长发飞扬在半空,离得近的还能看到那墨色之下的霜华,黑白难分的发丝犹如他那双幽暗不定的双眸。

  宫九抬起头看了看琴台上诸事不明的了缘,又看了眼眸光深沉的北堂萱,脸上慢慢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实在诡异,仿若看透了一切的天神,肆意嘲弄人间。

  北堂萱看着一脸意味不明的宫九,又看向他怀里的温色,缓缓开口道:“住手,让他们走。”

  让他们走。

  从此,他再也不可能杀她。

  从此,我因你而有罪。

  “铮”地一声,了缘手中的琴弦忽然崩断,指节分明的手掌瞬间被鲜血染红,连洗凡琴也被滴上了血色。

  “抱歉,这曲了缘无法再弹。”

  琴弦断,没有理由再继续。温绡丢开手中的琴,冲了缘行了一礼,便见北堂萱杀人似的目光杵在她脸上,温绡淡淡一笑,无波无澜的眼眸不剩一丝情绪。

  “那曲‘销魂’究竟有何名目?你诱大师谈此曲,到底是何居心!”后殿内,北堂萱一把扣住温绡雪白的脖颈,他若再多使一分力,这个女人便会当即香消玉殒。

  “咳咳……那是、咳,我答应太太……她的、咳咳……遗愿……”

  “遗愿?老夫人的遗愿就是让一个庶出的女儿亲手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呵,你还真敢说!”北堂萱眼底火光冲天,看着温绡的眼神不带一丝怜悯。

  温绡似乎叹了口气,许久才道:“皇上、不信我……我、咳咳,说什么都没用……可、可我若说七妹妹……咳,她不是温家的孩子呢?”

  “什么?”北堂萱忽然松开手,一把扯住站立不稳的温绡,“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

  温绡双臂被钳制,一动也不能动,只好喘着气道:“咳咳,我什么也不知道,只偶尔听温焱说过,七妹妹、咳咳,不是温家血脉,太太当年委身温家,便是为了保全这个孩子。而且,据我所知,她也不是太太所生,几个月前,太太曾亲手将七妹妹推落河中,差点将她淹死。当时,家中稍有见识的老人都说她不中用了,温焱也亲自探视,发现她已无脉息,可就在下人要将她抬走掩埋,她忽然清醒过来,之后不仅能识文断字还出口成章,端的伶俐慧黠,惹人心怜。又过不久,她嫁入质子府,在府中不过短短两月,竟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明艳动人,如今已是才貌双全,难有人再出其右。她身上奇事太多,我曾以为鬼祟作怪,也曾心疑,但如今看来,她倒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与容华公子等人关系虽好,却也循规守礼,并且她还三番两次助我,我心中拿她当妹妹,又岂会害她?这支曲子实在是太太临终所托,太太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岂能有负所托?”

  “有负所托?呵。”北堂萱早便松开钳制她的手,温色是不是温家的女儿他早已查明,无奈至今找不到她的亲生父母,至于她的一日三变,他是亲眼所见,也知晓与什么封印有关,温绡的话对他没有什么用处,只是温家老夫人的态度实在可疑,既想杀温色,又时刻护着她,人既死,又留下个什么“销魂”曲,她究竟有何用意?

  “你心中既把她当妹妹,却设此杀招对付她,明知她身体有异,还逼迫大师弹曲,太太临终所托?呵!论虚伪狠毒,连妖后陈氏也不是你的对手!”

  北堂萱说完,广袖一收,大步而去,徒留温绡一人站在阴影里,半晌未动。倘若此刻灯光明亮,定能看清她脸上的两行清泪,方才的一字一句,她没有半点违心,温色身份诡谲,太太临终前曾说她命轨有异,万不可与皇室牵连,否则害人害己,遗祸苍生。这话她不能告诉北堂萱,若他知道,温色便性命堪忧,即便他肯放过,安若谷呢?整个大燮百姓呢?

  太太说那曲“销魂”没有杀机,只为驱鬼,若弹完了,将天地清和,再无鬼祟。她只想助皇上一臂之力,助大燮江山千秋万代,然而,她好像估错了温色在众人心中的位置,连了缘都能为了她束手自残,她却天真地以为不过一支降魔曲,明日必将大地争辉,鬼祟尽除,她仍做她的后妃,她仍做她的臣妻,共处一城,共治一方,天下相安,万民臣服。

  然而,她好像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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