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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塞下秋

小说: 一世长安 作者: 猎勋 字数:3014

  第二天快醒过来的时候,凤南泱的脑子稍微转了转,在心里打算一会儿起床要跟祝潇阳问清楚这阵子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她还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生气,不能发火,要跟祝潇阳好好聊聊。

  可是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这厮已经没了踪影。

  祝潇阳大概一大早就跑了,或者昨晚,总之他不见了。衣柜里他的衣服还少了一些,大概是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就这么走了?一句话都没有?

  凤南泱有些不死心地在床头、枕头底下、桌上、柜子里到处找了找,连张纸条都没找到。

  她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愣了一会儿,踹倒了桌边的凳子。

  不光是祝潇阳,凌风他们,还有横天盟的几千个杀手,全都走了。凤南泱跑去问墨景严,他说他们是子时走的,具体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凤南泱心里憋了一口气撒不出来,烦闷得慌,拿着赤霄凤魄剑跑到了草场上。

  很久没有练剑了,凤南泱拿着剑略掂了掂,便耍开了招式。天气已渐渐热了,没一会儿她就出了一身的汗,心里似乎也痛快了些。

  萧良玉在不远处看了许久,眼中满是艳羡之色。凤南泱的眉眼是十分温和的,撒起娇或者害羞起来还十分可爱,也只有在舞刀弄剑的时候才能让人看出她的英气。像这样大却并不违和的反差,萧良玉鲜少能在一般人身上看见。

  凤南泱停下休息的时候看见了萧良玉,朝她招了招手。

  “你好厉害啊。”萧良玉由衷赞道,尤其是发现凤南泱此时的气息几乎不促不乱,更是惊讶,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好厉害。”

  凤南泱将剑收回剑鞘里,谦虚道:“好久不练了,手都生了。”

  她转头看着萧良玉:“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萧良玉挎着她的手,“一块儿?”

  “好。”

  凤南泱心情不佳,吃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杯,萧良玉没能拦住,她有些晕乎乎地趴到了桌上。

  “南泱?”萧良玉想把她扶起来。

  凤南泱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良玉,你之前说,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对啊。”萧良玉点点头。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跟我说实话。”凤南泱手撑着桌面抬起了头。

  萧良玉看了她一会儿:“你问吧。”

  凤南泱皱着眉,似有些难以开口:“潇阳他,以前的事……你知道吗?”

  萧良玉大概是已经猜到了她要问的问题,并不惊讶,只微微唏嘘,似是不堪回首:“细节我不清楚,只大概知道一些。那时候他才十五岁,被我爹带回横天盟的时候,我爹说他犯了人命案在身上,但到底是杀了谁我爹没有告诉我。后来我和他渐渐熟悉,偶尔也会问起他从前的事,他都不大愿意对我说。只有几次,我偶然听得他和凌风他们说话,才知道他杀了他的很多师兄师弟,剩下的人都在找他报仇。至于他为什么杀人,似乎是那些人一直以来都对他不好,甚至几次三番想害他性命,他忍无可忍才下狠手的,好像这事还和他师父有关。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凤南泱只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萧良玉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道:“他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事吗?”

  “没有。”凤南泱咬了咬唇。

  萧良玉顿了顿,忙道:“你别多心,他可能是怕吓着你,或者……”

  凤南泱越想心里越难受,又灌了几杯酒下去,只觉头越发沉重,最后倒在了萧良玉怀里。

  这日巳时,凤南泱一个人待着实在无聊,准备去叫上萧良玉一块儿出去走走。日光浓得如金子一般,明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天气甚是晴朗,连天空也凝成了一湾碧蓝澄澈的静水,格外高远。

  院中的树下站着两个人,都背对着她,一个着一身月色底竹纹长袍,另一个一身宽衽儒袖的玄色缂金袍。两个人从背后看去,都是长身玉立,玉树临风。

  不知怎的,这两个人的背影,凤南泱都十分熟悉。

  玄色衣服的那个人,看着像是程耀,而另外一个……

  不可能吧……

  凤南泱瞪着眼睛愣了一会儿,忽然镇定下来了。

  做梦呢吧?

  她十分淡定地走过去,在两人身后的石桌边坐了下来。

  他们听见声音,转过了身。

  程耀笑了笑:“南泱。”

  凤南泱没说话,托着腮看着他们。

  这两个男人,是凤南泱有生以来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只不过比起程耀的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含情脉脉的,李成楠则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他不是故意的,但实在无法改变。

  现在这两个人站在了一起,那是何等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只怕要迷倒万千少女。

  程耀和李成楠对视了一眼。到明州之前,他们想过凤南泱见到他们的种种反应,大哭,大叫,或者是惊得说不出话,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凤南泱似乎没有反应?

  激动傻了?

  凤南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李成楠了。自从她和祝潇阳在一起开始,她几乎不再想起他,一来是因为祝潇阳,二来也是凤南泱自己下意识地避免去想,不敢想。

  而此时她的“梦”里,程耀和李成楠一同出现,她虽以为是梦,仍觉得有些无措。

  程耀先明白过来了:“南泱,你不是在做梦,真的是我们。”

  他笑着拉起自己的衣袖:“你瞧,我去攻济南的时候受了伤,倒在文誉家门口,他救了我,还送我回来。”

  凤南泱如梦初醒,猛地看向李成楠。

  果真不是梦。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李成楠死了,可是竟然,他没有死!没有死!

  凤南泱突然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不得不抓着桌沿,用力地吸气,脑子像是快要失去意识一样变得一片混沌。

  李成楠的模样半分变化也没有,还是和当年一样,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他倒还平静,看着凤南泱温和道:“好久不见。”

  凤南泱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样熟悉的声音和语气,隔了这么长的日子,再度与他重逢。那样突兀地,前尘旧事纷至沓来,隔着重重时光与岁月,让她且悲且喜。

  凤南泱的嘴唇都在发抖:“你,你还活着……”

  “是。当年先帝赐我毒酒,有人救了我。”李成楠的声音似柔软展开的一匹绢绸,温暖而平静,“我喝了那酒就睡着了,在城外乱葬岗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毒酒被人换了。”

  “是谁,”凤南泱忙问道,“谁救了你?”

  “我也不知道。”李成楠轻盈一笑,“后来有人把我送到了济南城外一处山林里,让我在此隐姓埋名,一辈子都不能从那里出来。一路上我问过那人很多次,是谁救我,他什么也不肯说,只告诉我他的主子会替我照顾我母亲。”

  替他照顾他母亲?据凤南泱所知,当年此事只有两个人知道——墨以年和墨景严。

  墨景严若是知道李成楠还活着,该是不会瞒她这么多年的。那么……

  果然,李成楠接着道:“我本以为是燕王,但刚才问了他,他说他确实给我母亲养老送终,却不曾救我。”

  凤南泱怔怔地坐着,脑中一阵阵发晕。一下子知道了太多事情,又多了太多疑惑,她有些承受不住。

  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程耀忙扶住了她,凤南泱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想起来问程耀的事情:“师哥的伤怎么样了?”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程耀笑着道,他顿了顿,笑意淡了几分,“对了,我们回明州的路上遇见你大哥了,他也一起回来了。”

  凤南泱捂着脸哭了出来。她这辈子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真诚,如此发自肺腑地感谢上苍。

  她此刻特别想找一个人抱一下,可是和他们又男女有别,不太合适。转首见萧良玉正好奇地往这边看,她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月色一直照到曲折的九转回廊间。回廊深处,李成楠手持一支紫笛,微微仰首看月,轻缓吹奏。他眉心舒展,神态安闲,扶栏凭风,似十分怡然自得的样子,可笛声中却带了几分清愁。

  凤南泱驻足在他身后几步远,静静听了一会儿。

  她的脚步声很轻,又被笛声掩盖,几乎是微不可闻。可李成楠不知怎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过了头。

  凤南泱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他身边:“听见笛声,就想过来看看。”

  李成楠的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很快转开,只道:“这曲子,是当年你教我的。”

  是《塞下秋》,凤南泱最喜欢的笛曲。

  凤南泱笑一笑:“我好像只听过你吹这一首曲子?”

  李成楠愣了片刻,失笑道:“不错,我不大会吹笛子,只会这一首。”

  凤南泱抿嘴一笑,轻声道:“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教你别的。”

  李成楠的目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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