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盆里蒸汽氤氲，祝潇阳脱靴解带，宽了一身黑衣，古铜色的脊背上一条条红色的鞭痕格外醒目。
祝潇阳半躺在水里，皱着眉忍受着背上伤口的阵阵疼痛。他举起烫伤的左手看了看，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这凶悍的女人……
门外萧琛冷冷道：“没有得手，还敢回来？”
祝潇阳在澡盆中坐起，转过身看着他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属下情愿领罚。”
萧琛缓缓地笑起来：“上回让你除掉文澈瑾，你把她带出了溯明山，下的毒也没有让她毙命。这次老主人亲自给你机会，你还是无功而返。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祝潇阳神色平静，仿佛萧琛说的那人不是他一样：“属下明白。”
横天盟总堂内，阴森森的大堂上高烧红烛，如一团团幽暗的鬼火，有莫名的诡异。
十七位横天盟顶尖杀手在大堂中分两厢坐定，静静地等候着。只有左边首位的交椅是空着的。
脚步声响起，众人站起身来。萧琛踱步而入，缓缓坐于正中的虎皮巨榻之上。
众人躬身施礼，齐声道：“盟主！”
萧琛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坐下。
稍顷，祝潇阳自大堂外步入，在堂下站定。
萧琛微眯了眼打量他一会儿，淡淡道：“数月前，江州刺史汪珩、司马胡岳斌重金雇佣我们横天盟的杀手，为他们除去卸任回京的长史简司晋，咱们的第一杀手祝潇阳不辱使命，将简司晋一举击毙。之后皇帝派遣内卫查察此案，汪珩与胡岳斌再次花重金，要我们除去文澈瑾与武清瑜。可是……”
他顿一顿，语气带了几分冰冷：“祝潇阳本该用玉葵莲将文澈瑾毒死，或者是直接将她杀死在溯明山中，可奇怪的是，她居然活到了现在。今日，老主人亲自给他机会，让他将功折罪，可文澈瑾却还是好好地躺在那里。这可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坐在左边第二位的杀手道：“禀盟主，那文澈瑾虽是个女子，但她却文武双全，许多男子尚且不能及，她能当上皇帝的内卫府大阁领，想来也是本事不小的。要除掉她，恐怕……的确有些困难。”
右边第一位的杀手朗声道：“由风此话差矣！若是一次失手确实可以理解，可是祝潇阳接连三次失手，莫说他是横天盟的顶尖杀手，就算是横天盟端茶送水的小厮，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右边第二位的杀手和颜悦色道：“上一次在溯明山中失手，祝潇阳回来已经受了罚，想来背上的伤也还没有好，许是这样有些影响吧。祁风也不必太过苛责。”
祁风冷哼：“你这话也太袒护他了！今日可是老主人亲自给的机会，那文澈瑾就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祝潇阳只是背上有些伤而已，怎么，连匕首都拿不动了？”
萧琛咳嗽了一声，道：“行了，都别争了！有理由也好，无理由也罢，失手就是失手，祝潇阳无从推诿。祝潇阳，本盟主要罚你，你可认罚吗？”
祝潇阳平静道：“属下认罚。”
萧琛道：“很好，这才是有骨气的男人。由风、凌风，取铁杖来！”
二人忙取来两根粗若儿臂的铁杖。
萧琛素来管教手下杀手极严，他们若是执行任务不利，无一不挨过这铁杖痛打，每次俱是皮开肉绽。
而祝潇阳自第一次单独外出执行任务以来，从未有过失手，这还是第一次尝试铁杖的滋味。
“上一次顾念着你是第一次失手，只打了你几鞭子，这次你也该长长记性了。”萧琛冷冷道：“架住，八十杖，打！”
由风和凌风犹如遭了晴天霹雳，祝潇阳却是自觉伏下，道：“打吧。”
二人只得咬牙抡起铁杖，狠狠打了下去。
萧琛在那杖声中悠然道：“准备着担架和纱布白药，祝潇阳可死不得。”
大凡朝廷治军法或廷杖，顶多是二十杖、四十杖而已，且用的只是木棍。
可萧琛的铁杖乃是实心铜铸，不过四十杖只怕便要当场把普通人活生生打死，何曾听说过要挨八十杖的规矩？
待得尽数打完，祝潇阳腿上到处是血，再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肉，就连衣服也被打得破破烂烂。
由风、凌风和祝潇阳素来交好，此时已顾不得旁的了，把两个铁杖扔在一旁，伏在祝潇阳身边唤道：“潇阳？潇阳！”
萧琛在祝潇阳背上拍了一掌，他本已无意识，一击之下哇地吐出大口鲜血，和着一枚染了血，洁白的臼齿，竟是在苦忍时把牙给咬碎了。
萧琛终于达到了目的，满意地点点头，缓缓道：“来四个人，将他身上血抹了，抬回屋里去疗伤。”
待祝潇阳被抬走后，祁风上前道：“盟主，老主人不能亲自下手除去文澈瑾吗？她若不死，咱们横天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名声不就毁了吗？或者……属下愿意前往。”
萧琛摇头道：“不可。老主人绝不能轻易出手暴露身份，横天盟还要仰仗他许多。你也不能再去了，祝潇阳去过一次已是冒险，你若是再去，墨景严肯定会疑心的。”
他言罢，一声长叹道：“机会总会有的，且再等等吧。”
此时墨景严那边，文澈瑾依旧睡着，郭大夫把了脉道：“性命之忧已无，待明日老夫的解药配出来，她服下就好了。”
墨景严欢喜了一会儿，又奇道：“郭大夫不是说解药需要些时日才能配出来吗？”
郭大夫道：“原本是这样的，那是因为解药中需要一味名叫辟寒的药材，十分罕见，极难得到。可是大约是大阁领福大命大，老天爷亦有心相助，老朽竟然在山上找到了一些辟寒，明日就能将解药制出来了。”
墨景严喜不自胜，笑意愈浓：“待瑾儿好了，我定要去烧香拜佛，感谢神佛护佑。”
第二日一早，郭大夫给文澈瑾喂了他配制的解药。黄昏时，文澈瑾悠悠醒转。
武清瑜帮她梳洗更衣，口中道：“郭大夫说你的毒已经解了，咱们可以回宫了，回去后再让太医开些补药调理一下身子也就是了。”
文澈瑾随意拢一拢鬓发，含笑道：“病的这段时间人都臭了，今日终于能好好洗个澡。”
武清瑜抿嘴笑道：“这倒是实话。”
文澈瑾想一想，不觉失笑：“也难为了你和四王爷。”
武清瑜拧了一把热毛巾为文澈瑾敷脸，道：“这些都是小事，你人没事就好了。郭大夫配的解药也给郁泠她们吃过了，她们现下也醒了，等着一起回宫呢。”
“郭大夫配的解药？”文澈瑾心中另有一重烦难事，只不便开口。
那个人给自己吃的到底是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并且前来的呢？
但转念一想他似乎并没有真的加害自己，才稍稍安心，道：“那解药还有吗？我想看看。”
武清瑜拿了个小盒子过来：“只有两颗了，郭大夫急着用，所以配得少。”
文澈瑾看过，只默默收了起来，准备回宫后再好好让太医研究一下里头的成分，看两个解药是否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