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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月昙(三)

小说: 乱琼碎玉 作者: 载荷 字数:2757

  手掌的疼痛渐渐清晰,顾昙睁开眼,视线还有点模糊,耳边嗡嗡声使她添了几分烦躁。意识到自己躺在柔软陌生的床铺上,挣扎着要起来,手臂酸麻,连撑坐起来都力气都没有。

  “姑娘醒了?”

  未等顾昙说话,那人就将她扶起来,回过神来时,一勺汤药已经放在嘴边。

  “你杀了顾言。”

  顾昙视线扫过那男子,虽然在清平馆时蒙着面,但那双眼睛,气息和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将拿着汤勺的手推远,脑海里全都是顾言死时的模样。

  头疼的厉害。

  男子挑眉,有些诧异顾昙一眼能认出她来,放下药碗,说道:“她该死。”

  看着手上白色绷带,顾昙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救了自己,至于为什么杀死顾言为什么放火烧了清平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顾昙并不想知道,大概与顾允有关吧。

  “救我干什么。”

  顾昙偏头看去,正对上身旁那人清澈的双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还真不相信有这样一双干净双眼的男子挥刀丝毫不留情。

  男子眉眼染上笑意,“姑娘信不信一见钟情?”

  顾昙笑不出来,低头看着身上薄被,这种话她自然是不相信的,能活下来,是有地方能被用着吧。

  “需要我做什么?”

  男子也不恼顾昙不回他话,想了想,然后道:“为我端茶送水磨墨喂饭?”

  顾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母亲去世早,父亲不久前病故,投奔亲戚家,堂妹惨死,叔父叔母不知生死。

  顾昙被最近这一连串事情弄的喘不过气来,几经辗转,她仿佛是孤家寡人一个。

  “我叫陆离,安顺王金刀侍卫,你怎么称呼?”

  大楚开国以来建立的新的官位制度,皇子封王后,皇帝会赐一队训练精良的侍卫,这些侍卫的头领就叫金刀侍卫。显然这个称谓过于草率,顾昙清楚记得那天晚上陆离拿的不是金刀是长剑。

  胡思乱想着,顾昙头也不抬答了自己的名字。

  陆离将汤勺递给顾昙,自己端着药碗,说道:“你不信便算了,现在在京城安顺王府内,你若将汤药都喝了,事情来龙去脉我便悉数告知给你。”

  顾昙一下下舀着黑褐色的药汁灌倒嘴里,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不能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去阴间陪伴逝去的亲人吧。

  “安顺王调查扬州贪官,扬州修路修河道,堤坝,以及给贫困老百姓资助的银钱,尽数都叫顾允贪了去,那件清平馆,是顾允专未喜欢戏曲的女儿建造的。”

  陆离见顾昙老实喝药,便讲起他来扬州城的目的。

  听到清平馆专为顾言建造,顾昙着实吃了一惊,怪不得当时偌大的教坊看客只有她和顾言。

  向窗外望去,院子内种植着翠竹,往远望去,能看见一小部分白马寺高塔。

  又回到京城了,顾昙紧咬着口腔内壁的一小块肉,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平平淡淡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抬眼正对上陆离双眼,她将空碗递了过去。

  至少现在来说,跟陆离呆在一起,不是什么坏事。

  “昏迷药的药效已经推了,你的手伤着不能做粗活,一些轻松简单的没问题。”陆离扶着顾昙的胳膊小心将她扶下床,细致的关心亲密的接触让顾昙有些不适应,想要挣脱身子却不由自主向他靠近。

  “能走路吗?”

  顾昙点头,陆离便放开她的胳膊。

  一年长婢女走进来,对陆离行礼,见对方微微颔首,示意顾昙跟着她走。

  走进竹林,踩在小石子路上,顾昙脚心痒痒的,脚下步子迈的轻盈了几分,前面领路的年长婢女回头弯弯眉眼。

  “走稳点,小心别摔倒了。”

  顾昙笑着点头,询问后得知年长婢女名叫秋锦,得知算上她自己,陆离一共就两个婢女。理所应当的跟秋锦住进同一间屋子,属于顾昙的婢女服侍在床上摆放整齐。

  “前一段时间,陆离大人还清晨起床练武,现在闲暇时很少拿起刀剑,提笔练字或作画的时间多了不少。你的手伤了,磨墨之类的细活你来做,端茶倒水收拾东西等活由我来。”

  秋锦笑起来很温柔,看人的眼神朴实诚恳,与王文秀审视和灼桃轻佻的眼神有许多不同,顾昙的心中多了几分亲切之意,两人的距离缩短不少。

  “至于挑水打扫等粗活,有杂事房的婢女来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离大部分时间都在这院子里待着,早上练字,下午品茶作画,顾昙闲暇时便看些书,不理解的地方批画标记,等陆离得了空子就去问他。

  晨起,顾昙刚扣好上衣衣扣,敲门声就响起来。与往常一样,是秋锦来了。

  秋锦贴心的帮顾昙整理衣服的领子,婢女服大小都一样,顾昙这种身材匀称的,穿上刚刚好。

  “大人差不多要开始练字了,我们过去吧。”

  顾昙点头,看着手掌动了动手指头,很大一条口子,伤口牵动还是有些疼,

  帮着秋锦把桌上的纸笔准备好,顾昙用没伤的那只手磨墨。

  指按推用力,轻重有节,切莫太急。

  顾昙还记得幼时第一节书画课,那位温婉动人的女先生对怎样磨好墨的总结。

  陆离的字不像是侍卫写的,圆润而温文。总觉得侍卫的字应该粗糙豪放的。为自己这逻辑感到好笑,嘴角忍不住微弯,抬起眼睑,又对上陆离的眼睛。

  “笑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顾昙脸颊有些泛红,陆离自己也是一笑。

  “大人的字不像是侍卫的。”

  陆离一愣,盯着自己手里的毛笔不再言语,良久,才又说道:“侍卫的字,是怎么样的?”

  顾昙想了想。

  “大概是粗狂豪放。”

  沾着墨汁的鼻尖触及宣纸,陆离的手停在半空,纸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墨点。

  敛眉收笔,陆离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盯着宣纸的眼里带有几分颓。

  “大人?”

  顾昙轻声唤道,听陆离低低应了一声,略微迟疑,左手扶住陆离拿着笔的手,轻咳一声,手腕转动。

  “字如其人,但硬想要模仿,出色的话更能以假乱真。”

  手腕动作幅度比以往大了点,正是因为顾昙用左手写字不熟练的缘故。严格讲这字写的并不好看,但确实当的起‘粗狂豪放’四字。

  “大人是不喜欢被人评价的文弱吧。”

  顾昙没有等陆离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大人没必要在意别人评价的。皮囊像侍卫或是书生,字秀气或豪放,大人就是大人,大人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说法变得像什么或是不像什么。大人知道灵魂吗?”

  “死了之后,轮回的?”

  弯眸浅笑,这个词,是顾昙从御殊那听来的。一些怪谈画本,算命道长的嘴里也经常出现。倒是没想到陆离会关注鬼怪杂谈这些东西。

  收回扶着笔杆的手,顾昙微微欠身。

  “逾矩了。”

  拿过放在一旁润湿的帕子,陆离将手擦拭清爽。

  “没想到你话这么多,还以为要为你叔父家的事伤心好一阵子,甚至会怨恨我。”

  顾昙道:“也没有多亲厚。”自私二字在她脑海里浮现,又开口:“这倒显得我冷血无情了。”

  秋锦合时的走进来,顾昙辅助着她一起收拾纸墨。

  “七夕快要到了吧。”

  陆离的话,才让顾昙意识到七夕将要到来,以前父亲安好的时候,顾昙将七夕,上元,花灯这些节日记得清清楚楚,京城中有什么活动,也拉着闺中密友凑热闹。

  “还有三天。记得去年大人去鹊台下转了一圈,身上挂满了荷包呢。”

  秋锦回答,顺带说起了旧事。

  鹊台是七夕时少女活动的场所。那天晚上跟花灯节的晚上一样,星布珠悬,皎如白日。少女们登上鹊台,望着高台下来往的男子,见有相貌英俊或心仪已久的,就在那人身上投掷一枚荷包。

  不过顾昙的荷包,每年都被御殊开玩笑性的丢出去。不是扔到乞丐身上,就是挂在树上。

  “一起去好不好,顾昙?”

  惊讶的抬起头,顾昙一时间愣住,想起刚来那天陆离说对她一见钟情的玩笑话,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向秋锦,对方笑而不语。

  手指缠绕着衣服上的线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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