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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章 外番

小说: 异梦奇谭 作者: 辣味果冻 字数:2533

  一苇扁舟,一袭青衫,从此,世上再无傅丞相,有的只是一介布衣傅凉非。

  轻舟之上,傅雪衣仰躺在舱尾,听着浪涛拍打的汩汩声,忽然直身坐起,趴在船边捋起袖,伸手便往那一江绿水中探去,揪起一株水藻。

  “相公,你慎些,莫掉进水里头!这水草缠性大!”撑篙的船夫出声提醒道。

  “不妨事,你无需理会我。”傅雪衣笑了笑对他说道,转头又将手放进水里,逐渐放开,那片水藻又重新漂走。

  傅雪衣出神地想,自己现在不也像那株被拔了根的水藻一样么,四处漂泊。离开朝阳,哪里都是异乡,而他,也永远是异客。

  炎炀,你又还能记得我几时呢……

  ……

  卫城

  傅雪衣抬脚进了间客栈,直奔柜台。掌柜正低头拨弄算珠,抬眼瞧见来人,便赶忙放下账簿,笑迎道:“诶哟,稀客呀,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儿,路上辛苦,来,随我上楼,稍后给你备些饭菜接风洗尘。”

  楼上雅间,二人相坐而谈。傅雪衣斟酒自饮一杯,随后道:“此番来卫城,不为公事。不瞒好友,我辞官了。”

  刘相生一听,十分惊诧,“什么,你辞官了?是何缘故?”

  傅雪衣挑眉,说道:“想辞便辞了,哪有那么多缘故。”

  不是不了解傅雪衣的品性,他恣意率性,然而,为了那个人的皇位,他染了多少血,忍了多少屈,如今,他还放得下这一切吗?刘相生心中微叹。

  “你用这般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作甚?我是辞官,又不是罢官。再者,如今这朝野都已安定,我总能休息休息了吧。”

  傅雪衣举杯一敬,饮尽后道:“子业啊,还是你对我好,知道我爱喝梅子酒。以后,我可得天天来你这儿蹭酒了。”

  “凉非兄,你这人,什么都好,就爱占便宜这一点,也不知跟谁学的,实在可恨。”刘相生见他泼皮无赖似的模样,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

  傅雪衣不在意地笑笑,跟谁学的,还能跟谁学的?可叹回忆难追。

  ……

  夜半无人,露华清寒。

  年轻的帝王独自坐在御书房,手中摩挲着一本已批阅过的奏折,上面的字迹与自己的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笔锋柔了些许,不似他那般凌利。这本奏折是衡王傅雪衣所书,除了他手里这一本,旁边一摞皆是。

  炎炀恍惚又回到年少时,他与傅雪衣一同读书写字,一同阔论天下,除却利益成分,不得不说,傅雪衣是他最欣赏的人。他聪明却不忘形,他敏锐却懂收敛。这么一个人,他怎么能轻易放他走?不管他走到哪儿,都始终逃不过自己的手心。

  念及此,靖远帝嘴角扯起一丝笑,那笑是冷酷而残忍的,一如他那颗铁石般坚硬冰冷的心。

  倏而,书房中悄然出现一道黑影,微弱的烛火只映显出他黑色的夜行衣以及露在外的一双如鹰的眼。

  “如何?”

  “禀主上,不出您所料,公子就在卫城。”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炎炀满意地点点头,“流,你继续跟在他身边,有什么事,及时传报。”

  “是。”

  流一个闪身,又消失在黑暗中。

  ……

  清晨,卫城飘起绵绵细雨,傅雪衣出门时未曾带伞,幸而途中有个亭子可避雨。他前往亭中,却见一人已然在里面躲雨了,走进看原是个白面书生。

  “叨扰了。”傅雪衣客气一声后,便坐下了。

  “不妨,相逢即是有缘,不知可否与公子结个交,在下渝州张志岚。”白面书生张志岚瞧座上的人气宇不凡,料想应是个人物,便有心想要结识。

  “傅凉非。方才,你说自己是渝州人士,那又怎的到卫城来了?”傅雪衣无意撞见他扇子上吊着的玉佩,上面有个“洵”字,猜想,莫非此人和洵王炎烈有什么关联?

  “听闻卫城的风情独特,犹如诗境,便想前来看看,这才知所言不虚啊。”张志岚回答道。

  “这里临近朝阳,天子脚下,岂有面目全非的道理?”傅雪衣取下腰间的葫芦,递给他道:“上好的梅子酒,尝尝?”

  “如此,多谢公子了。”张志岚放下手中折扇,接过酒葫芦,饮了一口。

  “张兄,你扇子上的吊坠挺别致啊。”傅雪衣有意无意地试探道。

  “你说这玉佩?这是一位朋友送我的。”张志岚不着声色地将手覆在那个字上说道。

  “上好的羊脂玉,你这位朋友倒挺大方的。”傅雪衣也跟他打起太极。

  “送什么不打紧,心意最重要,傅公子说是也不是?”张志岚表面跟他说笑,心中暗想,此人必是看出来什么了,就是不知是敌是友。

  “不错。”傅雪衣知他内心警惕,便问也问不出个星点,又转圜饮起酒来。

  一时无话。

  半晌后,雨势稍停,傅雪衣起身道:“雨停了,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公子慢走!”张志岚追上前,忙问:“不知公子要前往何处,若是顺路,可与在下同行否?”

  傅雪衣听后,不答反问:“张兄要去往何处?”

  “这……”张志岚语塞,无奈苦笑道:“傅兄,你可真是上不得当。”

  “张兄此言差矣,渔夫想钓鱼,也得掂一掂那鱼的斤两,免得鱼没钓上岸,自己反倒被拖进水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傅雪衣笑了,随后无辜地看着他说道,仿佛根本不关自己的事。

  张志岚摇摇头,叹道:“傅兄所言甚是,是我不妥了,傅兄且慢行,别过了。”

  傅雪衣扬唇一笑,未走远时又转过头,远远朝他喊道:“日后若再见,你可得赔我的梅子酒,这酒,贵着呢。”

  张志岚见他回身,还以为是有何重要的事,不料竟是为这桩,顿时哑然。他郁闷地想,这人怎的这般小气,喝他一口酒还叫人赔给他,当真半点便宜不给占。

  ……

  来运客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得门外有人喊:“子业兄,快给我准备一坛梅子酒!”

  果不其然,又是傅雪衣提着个酒葫芦来打酒了。刘相生见怪不怪,吩咐完小二便自顾算起账。进门的傅雪衣选了个空桌坐下,见刘相生没半点迎接之意,佯装生气道:“子业兄,好友来了也不招待,你这是哪门子待客之道?”

  闻言,刘相生冷哼,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道:“傅凉非,你也好意思称自己是客,我瞧着你倒像个主人,天天在我这喝白酒,你好意思吗?”

  傅雪衣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子业啊子业,你说你都已是不惑之年了,又没个妻儿,要那么多银子有何用,所谓破财可消灾,我是在帮你啊。”

  听他一阵颠倒黑白,刘相生忍无可忍道:“你若想下次还有酒喝,就把嘴给闭上。”

  接过打满的酒葫芦,傅雪衣迫不及待尝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不住赞叹道:“好酒,好酒啊!”

  “诶,听说,那位最近遇上点麻烦事儿了,你不回去帮他?”刘相生停下拨弄算珠的手,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瞅了瞅他。

  傅雪衣一顿,嘴角的笑淡了下去,用情绪莫名的声音说道:“他自己能解决,何必我帮。”

  “颍都那边好像发生了瘟疫,派去控制疫情的官员接二连三受到感染,听说,他亲自去了。”刘相生不疾不徐地说道,不时瞥下某人的脸,心里一哼,看你还能装多久。

  “我先走了,酒钱下回再给。”傅雪衣语气淡淡,不了解他的,谁也看不出他内心有多大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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