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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绝境遇险

小说: 权策天下 作者: 不知颜 字数:5089

  营帐内,清醒过来的帝天澈正一脸紧张的抓着老太医。

  “他为什么还没醒?”

  “殿下,这……帝师呛了几口烟,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这岐梦散比五石散药劲强大,帝师身体本就虚弱,更是受不住,故而会晚些清醒。“

  老太医的话让营帐内的几人都变了脸色,帝天澈更是面色煞白,用力抓着老太医的胳膊,咬牙道:“岐梦散是什么?”

  老太医叹口气,道:“与五石散相似,可暂时缓解疼痛,让人产生幻觉,却比五石散更加霸道,让人深陷噩梦,且服用一次便会依赖上瘾,很难戒除。”

  若卿歌一双手攥紧成拳又松开,似是想起什么,看向帝天澈道:“我给你的药你可给他用了?”

  帝天澈回头看他,点头道:“用了,伤口有些溃烂,我将腐肉剔除时给他用了一些麻沸散。”

  天元帝此时也耐不住性子,皱眉道:“谁给你的!”

  帝天澈面色越发难堪,几乎是咬着牙说:“一个小童,我没有找到太医,小童给我拿的药,说可以止痛……”

  若卿歌闭上眼,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走到帝天澈面前,扬起手,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深呼吸,声音颤抖道:“若非他舍命救你多次,你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为何就是不长记性!”

  真是恨铁不成钢,若卿歌走到若无欢身边,抬起他的手,将袖子卷上去,露出手腕和半截胳膊,对老太医道:“请您帮忙看看,他这上的用药可有不妥?”

  老太医上前,凑到伤口处闻了闻,皱眉道:“取刀来。”

  伤口被重新拆开,老太医用刀子将伤口边缘泛白的肉刮了下来,看的几人心中都是一紧,刮肉之痛便是昏迷之中亦可将人疼醒,若无欢却似无感一样,仍在昏迷中,没有清醒的迹象。

  等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老太医和若卿歌脚下已是一片血色,若无欢的脸色白的吓人,气息也更加微弱,帝天澈怔怔的看着,为什么他就是不长记性,轻易地就相信了任何人,一点戒备心都没有,如此的有恃无恐是因为有人待他受过,这些痛楚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吗!

  若卿歌替若无欢盖好了被子,一语不发的拂袖离去,今日之事他若不查个水落石出,便枉为人兄,更是担不得帝师之名。

  帝回看帝天澈失魂落魄,心有不忍,上前安抚道:“莫要太过自责,贼人手段防不胜防,也不全是你的错。”

  帝铭若有所思的上前,道:“不对劲啊,就是帝师疲累没有查觉,小七你也没察觉到异样吗?”

  帝天澈摇头,如果不是若无欢的突然醒来,他连着火了都没有发现,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感官,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

  “此事疑点太重,需要从长计议,小七,你先别急着自责,待帝师醒了,听听他如何说,再去调查也不迟。”

  帝天澈点头,帝回和帝铭对视一眼,一起走出了营帐,到了外面,帝回道:“五弟如何看这件事?”

  帝铭耸肩,笑得意味深长:“大哥莫不是觉得我是在暗中下手?呵,如果是我,他此时一定是葬身百兽腹中,而不是这样不生不死的躺在那里。”

  帝回失笑:“也是,五弟从不屑用这种手段的,凭这一点你就比六弟聪明!”

  想起不争气的弟弟,帝铭垂下眸子,道:“杀敌之仇我总是与他清算的,但也不会成为他人手中利剑,供人利用。利用我,可要做好被我反杀的觉悟!”

  两人默契的没有再说下去,各自转身,分道扬镳,迟来一步的姬梧尘站在阴影里,低着头,微微用力,掌心的火灵芝化作齑粉,被风吹散。

  已经,用不上了。

  若无欢早就清醒了,只是不愿醒过来,营帐里的父与子相对而立,皆是无言,良久,天元帝道:“你自己想想吧,若实在不喜欢他做帝师,与他说明白,放他离开,不要误了他的命。”

  名义上的父子,可天元帝却知道父子之名何其讽刺,可他不能多言,面对这个曾经的自己,天元帝此时也有了想要放手让若无欢离开的念头,这人已经死过一次,本就不该不欠,可两世轮回他始终固执的认为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属于谁的,他们都独立的个体,若无欢遇见他是,不幸,而他遇见若无欢。是幸。

  每一次的鬼门关都是若无欢将他拖出来,给与他生命和方向,支撑着他勇敢向前,他却从没回头问过若无欢:你一个人,站在原地,会不会怕……

  若是他不会回来,便是无休无止的等待……

  若是他被繁华迷了眼,错了方向,忘记了一切,那么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他没有问,也不知道若无欢有没有悔过与他相识,就像是上陵园的灵位,只是他一厢情愿,连若无欢是否会喜欢也不知道。

  可是看着少年的帝天澈,他总觉得这个人会比他更加温柔的对待若无欢,可是……错了……

  偏离的命运轨道再也不能逆转,这残躯受到了反噬,他的时间不多了,看来是命中注定,黄泉奈何他只能一个人慢慢走,就像当初若无欢与他说过的那样:“总有一段路,要我们自己走过去的。”

  营帐内终于安静下来,若无欢睁开眼,长舒口气,帝天澈转过头,走过来两步,身子一矮,跪了下去,若无欢无奈又觉得可笑。

  当初这人也是这般的姿态求他留下来,如今又想做什么呢?岐梦散啊,还真是看得起他若无欢,这份大礼暂且收下了,改日他若无欢定当加倍奉还。身体的力气还没恢复,若无欢动了动手腕,仍是不觉得疼痛,他也没有说话的力气,就这样看着跪在那里的帝天澈。

  等了很久,帝天澈哑着声音道:“先生,我知错了。”

  知错?错了什么?若无欢想笑,心中满是酸涩,听着帝天澈继续道:“是我不争,拖累了先生,帝父说的对,有些话应该让先生知道。我很自私,不愿去毁了手足之情,夺那个位置,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先生,就当是赎罪了,先生允了我不要追究可好?”

  若无欢扯了嘴角,似是冷笑,他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帝天澈起身走到营帐外跪着,若无欢不叫他起来,他就一直跪着,谁劝都不管用。凰南风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从帝天澈身边走过,还是疑惑,进了营帐看到面无血色的若无欢,闻到空气中的异香,惊道:“岐梦散的香味,发生了什么事?”

  若无欢坐在那里,闻言,抬头望过来,惨笑道:“有人借帝天澈的手给我下了岐梦散,南风,你说,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若无欢说完站起身,可他身体虚弱站不稳,南风过来扶着他,道:“怎么就难了,我杀了他,带你走,什么都不管,没什么难的。”

  若无欢低声笑着,道:“南风,你可知道当年的凰铭是怎么死的?”

  凰南风一愣,垂下眼,道:“云天涯,与白凤一同万箭穿心,粉身碎骨。”

  若无欢又道:“你可知是谁下的命令?”

  凰南风松开扶着若无欢的手,低下头,道:“天命者,宸墨。”

  若无欢不再多言,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出了营帐,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帝天澈,抬头望天,突然笑道:“蜉蝣尚且苟存,我若无欢承天道,又有什么资格求死呢。”

  此话一出,惊雷落下,帝天澈和追出来的凰南风皆是一震,若无欢一袭白衣站在那里,狂风撕扯他的衣服,乱发漫天,倾盆大雨从头浇下,眨眼间,所有的风流都成了落魄,宽大的袍子贴在身上,凰南风和帝天澈这才看清楚。

  这人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如此瘦弱的身躯,肩扛着他们不知道的沉重担子,可那脊梁还是挺得笔直,与天相对,也无畏惧。

  不出意料的若无欢大病一场,帝天澈也大病一场,凰南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守在若无欢身边贴身照顾,帝天澈那边则是由帝铭接手,本该是解开心结的最好时机,如被这二人阴差阳错的破坏了。

  围猎那日,帝天澈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若无欢始终没有在人前露面,凰南风亲力亲为,也断绝了探听消息的可能,帝铭和帝天澈说了很多,开解了很多,只是这开解的效果……

  若卿歌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帝回策马而来,邀请道:“不一起?”

  若卿歌摇头:“今日围猎殿下一切小心,我等下要去盯着人去将卖凶作恶的凶徒绳之以法,就不陪殿下了。”

  说完,转身离开,帝回笑着看眼不远处有说有笑的帝天澈和帝铭,总觉得越来越有趣了,若无欢的心机不该被这些手段压制住,如此一来,他更加期待若无欢的后手了。

  若无欢坐在营帐里,凰南风在一旁手法娴熟的削苹果,问道:“你真的不出去看看?”

  若无欢活动了下手腕,钻心的疼痛让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即使如此,他也是死咬牙关没有发出声音,没有了岐梦散,那痛堪比凌迟。凰南风看不下去,把苹果递过去,道:“吃个苹果,别总咬牙。”

  若无欢被他逗笑了,凑上去,张嘴就是一口,真酸。五官皱在一起的若无欢盯着笑的无害的凰南风,很怀疑这人是不是故意报复,可被他这么插科打诨,疼痛竟是真的有所缓和。长出一口气,道:“我这模样,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凰南风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展开,递到若无欢眼前,道:“阿渊很生气,说过段时间接你回天星楼,岐梦散并非无解。”

  若无欢笑而不语,岐梦散并非无解,无解的是他的心结,他以为自己看的开,可这颗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也是会疼的啊。

  他也是人,也有私心……

  若无欢咽下口中苹果,道:“你写信与大哥说,我这边不需他插手,一切早有安排,让他不用担心。”

  凰南风咬了口苹果,酸的他直皱眉,讪讪的把苹果放到一边,道:“不妥吧,岐梦散发作起来,他不在我可压制不住你。”

  若无欢闭上眼,道:“没关系,他会来的。”

  是啊,会有人来帮他的。他说过,这条命他自己不稀罕,可想让他活下去的人实在太多了,区区一个岐梦散而已,又能如何呢?

  北辰。

  明主收到消息的时候,北辰决已经快马加鞭赶往天元的途中,并无惊讶,只是安排人手暗中跟随保护,看着信纸上的岐梦散三字,唇角蓦的勾起弧度,吩咐下去:“帝师受辱,汝等该怎么做,无需我多言吧。”

  空荡的大殿之上,一息间,跪了数十人,却在下一秒,消失不见,明主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上方空置的两个位置,良久,笑道:“明主此生,定会助陛下君临天下,助帝师脱离天命,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句誓言没有人听到,也不需要有谁听到,许多事情可以放手一搏,却无需昭告天下。

  千百年后,史书上一笔带过,也不过一身骂名罪骨,若能得偿所愿,莫说千古骂名,便是遗臭万年亦是无妨!

  躺了半个月的若无欢终于走出营帐,凰南风陪着他四处逛了逛,期间白狐儿不止一次的叼了兔子以眼神示意,要若无欢烤兔肉,都被刻意无视了。

  白狐儿委屈的泪眼汪汪,若无欢这些日子用着凰南风带来的上好的好,手腕已经可以简单的活动了,伤口愈合的勉勉强强,只是不能负重,受不住白狐儿的可怜攻势。若无欢让凰南风去拾柴火,准备烤兔肉,凰南风前脚离开,帝天澈就走了过来。

  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白狐儿更是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拦在帝天澈和若无欢中间,若无欢坐在大石头上,低头不语,帝天澈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道:“看到先生气色好转我就放心了。”

  只说了这一句,帝天澈转身就离开了,若无欢抬头,看眼晴朗的天,只觉得有些冷,骨子里的疼痒让他不由得蜷缩起身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岐梦散发作了……

  “白狐儿……去找他回来……我快撑不住了……”

  若无欢说完,身子一歪,蜷缩着躺在地上,仔细看,他的身体颤抖的厉害。像是回到了儿时,整日浑浑噩噩在死人堆里苟且偷生,稚子年幼,废了手脚,天地为席,尸体为被,雨雪天气手脚都会疼得厉害,那样的煎熬他都咬牙撑了下来,区区一个岐梦散就想让他屈服,幕后之人想的未免太简单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若无欢勉强睁开眼,可双眼已经被汗水模糊,故而看的不真切。那人走到他身边,将毫无抵抗力的若无欢抱起来,朝树林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他最记仇也最是护短,你招惹谁不好,偏偏惹了他。”

  那人的脚程很快,是担心撞上凰南风吗?若无欢无声的笑了笑,他在这人身上嗅到了熟悉的香味,岐梦散的幕后人终于露面了。身体一歪,重重的摔在地上,未及缓冲,朝下滚去,若无欢被摔得七荤八素,神志还算是清醒,大概猜到这里是哪里了。

  子午岭中有天坑,葬骨无数,孤魂冤鬼终年徘徊此地,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丢进天坑了。若无欢如同死人一样躺在地上,头发盖住了他的半张脸,为了对付他,还真是处心积虑啊。

  坑顶已经不见了那人的影子,应该是离开了,若无欢半睁着眼,岐梦散发作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他身体里的毒血与之相克,虽然不会癫狂,却会全身麻痹,受人摆布。

  他是真的有些好奇,真正的设局者是何方神圣,可以说是算无遗漏了,要不是他若无欢命不该绝,早就入土长眠了。

  毒虫毒蛇爬满他的全身,若无欢躺在那里,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就算是等死,他的身上依然有一股子从容。

  白色的袍子早已经沾满了泥土杂草,他想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狼狈,若无欢闭上眼,看到儿时那个站在尸堆中的小小孩童,复又睁开眼,唇边扬起冰冷的弧度,眼角鼻子耳朵嘴巴先后有黑血流淌出来,空气中浓郁的奇异香味扩散开去,若无欢躺了一会,坐起身若无其事的拍落了身上僵硬多时的毒虫毒蛇的尸体。

  毒杀,要不了他的命,只会减短他的寿命,看来设局者不急着要他的命。

  “先生!”

  若无欢闻声抬头,坑边站着一个人,可他视野所及只有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清,就连听到的声音也是模糊不清的,若无欢笑不出来了,咽下喉咙里上涌的毒血,低头看手腕被染红的绷带,他起身,背对坑顶之人。

  他不觉得事情会到此为止,虽然很模糊,也不难听出山中野兽的咆哮,绝境逢生的死局,更像是故意给他一条生路,让他选择,是死在当下,还是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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