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小姐？！”院子里传来小恪结结巴巴的叫声，卡了两秒后，喊起来，“先生，先生你快来！”
“大白天的又见鬼了？”余杭喊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景明，笑道，“春天到了，你这小跟班也到了发情期？成天神经兮兮的。我建议你啊，带他去看看精神科的大夫，医院的张大夫就不错。”说完，僵在门口不能动弹。
院子里，清和着白色深领曳地长裙，披白色头纱，款款站在紫藤花架下，花随风动，飘落而下，点缀在她发鬓裙畔。
阳光自西南方向照下来，给这位衣着婚纱的女子镀上了一圈绒绒的金光，仿若是西方天堂临世的天使。
“清和……”景明刚要打趣余杭，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那裙子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材，衬得她的脖子细长，她站在那里，羸羸弱弱像是一只羞怯的白天鹅。
“好看吗？朋友帮忙设计的。”清和上前走了两步，拎着裙摆转了一会儿，歪头笑问，阳光擦着她的鼻尖儿照下来，她睫毛扇动如阳光下振翅而飞的蝶。清和身上的婚纱是她离开巴黎时学服装设计的同学送的。完美地融合了中国服饰风格，独一无二。
“清和，我郑重请求你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余杭将西服上的扣子解开又系上，走到清和面前，握住她的手低头吻了一下，转身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抬头笑看着站在前面的景明，道，“顾先生，如何？”
景明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素色绣海棠的长衫，轻笑一声，“确实不伦不类。等我去换。”
清和没见他穿过西服，印象中他总是一袭浅色长衫，衬得他纤弱苍白。换上西服的他有一股完全不同的气质，景明的五官本来就棱角分明，褪去了所有的苍白孱弱，而变得清爽明朗，像是一场华丽的魔术，让她一阵恍惚。
拍完婚纱又拍了旗袍长衫。整个结束之后，清和吵着拗造型拗地全身酸疼，歪在秋千架不愿意动弹。景明体贴地揽着她的腰防止她迷迷糊糊地从上面掉下去。
“咔嚓”一声，余杭按下快门，惊得清和猛地坐直了身体。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清和转身收拾东西，笑道，“收工了。”
“你偷拍！”清和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腾地一下从秋千上跳下来，原本疲软的身体一下子充满了力气，瞪圆了眼睛盯着余杭的背。
“我敢保证这张是你们两个最满意的一张，所谓美之自然。”余杭走过去给了杵在一边偷笑的小恪一个爆栗，吩咐道，“今晚上我要吃红烧鱼。”
小恪捂着头哀怨地看了景明一眼，却看景明只是低头揽着清和的肩膀，根本没在看他，知道他家先生承了余杭的情，此时根本不可能帮他出头。此时他只能自食其力，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看着余杭轻哼了一声，说，“想吃回你家吃去，我们家没鱼了！”打了他还想吃鱼，想得美！
余杭眉毛都没动，理所当然地道，“有没有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天就想吃周嫂做的鱼。”他回头看着景明，赖笑道，“没鱼，照片可洗不出来啊。”
景明看着余杭脸上的坏笑，知道他这个朋友今天是非要敲他一顿不可了，扭头岁小恪说，“去望月楼买两条回来。”
“先生，望月楼的鱼都是有数的，哪儿还有余剩，人家肯定不卖！”小恪看着景明唇角的浅浅笑意，了然地点点头，却偏做出苦恼为难的样子。
“别人他不卖，余先生的面子他是要给的。”景明继而笑道，“去吧，莫让余先生等急了。”
小恪点头，转身就跑，根本没给余杭说话的机会未作停留。
余杭看着小恪消失的身影扯了扯嘴角，苦笑道，“陆老板的人情可不是好讨的，一条鱼就这给我贱卖了。”
“余先生计划让陆小姐以身相许，偿你的救命之恩？”景明笑着反问。
余杭连连摆手，“不不不，如此甚好。陆小姐之貌美，余某无福消受。”余杭现在想起陆小姐走路的模样就觉得喘不过起来，全身难受。一身的肉每走一步都要左右摇晃，像是要从衣服里溢出来一样，这样的乱世还能吃得白白胖胖，委实不容易。
“余先生竟也是以貌取人之人。”清和看余杭避之不及的模样，微微挑眉，想也知道这位陆小姐生的不好。
“余某也不过是俗人一个。”余杭咳了一声，并不争辩，轻笑道，“喜欢美人儿。这世上真正喜欢卡西莫多的并不多。”
等小恪买了鱼，做成菜上桌，到余杭吃饱喝足，打嗝儿。天色已经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月光洒在地上，树影晃动，像是水中浅影。
余杭一边哎哟着满怀歉意地说着真是麻烦了的客气话，一面搭着景明的肩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死皮赖脸道，“景明，你送我回家，我一个人不敢走夜路。”
“嗤，”小恪抱臂站在一边不客气的嗤了一声，“做亏心事的人才不敢走夜路。夜里天凉，还是我送你吧。”
余杭拧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小恪一眼，“不麻烦你了。”又抿着嘴唇，朝景明眨眨眼，笑道，“如果清和不介意，我就将就一下，咱们俩睡一张床。或者，我跟清和将就一下也……”
“小恪，去取灯笼。”景明往边上撤了一步，抬手推开余杭，回头对清和说，“等我回来。”
就像是即将出门的丈夫与妻子作别的话。
“嗯。”清和点头应下，等小恪取来了灯笼和景明的披风，送他出得门去才回屋里去。
“三小姐，你那条裙子是自己做的吗？真漂亮。”小恪走在她前面，背着身倒着往前走。
清和摇摇头，“一起上课的同学做的。”
小恪恍然大悟，又道“哦，三小姐真厉害，认识会做这么漂亮衣服的裁缝。”
“Katherine要是听见你这么称呼她，一个过肩摔就把你撩翻了。在巴黎，她更喜欢别人叫她designer，服装设计师。”
“巴黎？”
“嗯……”清和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坐下，仰望天上的月亮，“周嫂回去了吗？”
“嗯，做了饭就回去了，今儿在这儿待了一整天，她不放心家里。”小恪在一边坐下来。
“余先生跟景明哥哥关系很好？”清和偏头看着小恪。
“还行吧，”小恪歪着头想了想，“这些年都是余先生帮忙看病的。一来二去地比别人熟悉些。”
“景明哥哥经常生病吗？”
“也没有，不过身体一直不好，容易着凉受寒。嗯……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除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抽支烟，喝杯酒，喝醉了说几句胡话。这种情况很少，先生他很自律。我也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六年前，最近的一次也是两年前了，大概六七月份的时候吧……”
六年前是她离开的时候，两年前，她刚下船就被沈照临带走。
月亮被云彩挡住，挣扎不出，唯一的光被吞噬，除了一两家府门外摇晃着的褪色的灯笼，以及高墙内屋里燃着的灯火，整个世界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