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加工厂只是一个小作坊。就两间小厂房，面积一起加起来不超过70个平方米，是用铁皮隔出来的。
里面的那间算是生产车间，外面的则是清洗车间。每一间房都吊了顶，把里面裹得严严实实，空气基本不流动。
肖林一进去，就感到脑壳缺氧，头昏脑胀的，胃水差点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鸟厂，只三四个人在做事。肖林在心里暗暗骂道。看昨天的办公室还可以，宽敞明亮的，以为是什么大厂。也怪自己没有问仔细，只走了一下过场，结果今天一来全对不上号！
肖建东也是骂骂咧咧的，好像昨天那个年轻人和保安联合起来一起欺骗他一样。
他们的身后就站着那个年轻人，是他把肖林和肖建东领到车间来见习的，他们说的一些话，是骂给他听的。
肖林不清楚身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但从昨天他说话的口气判断，应该是领班或主管之类的职务。
但他感觉这个人不大好说话，因为这个小子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这让肖林也必须操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以形成对等的交流。
但因此也泄露了这小子的身份，他不是本地人。
他肯定是被老板当“人才”引进过来搞管理的。肖林判断，这个厂应该是一个大厂。一般小厂都是家族企业，员工由本地亲戚组成，只有大厂才具备从外县外省把人才罗网过来能力。
可是肖林的判断错了。这个工厂非但不大，而且小得可怜，小得让人头昏脑胀。
那个年轻人见他们不腹诽了，走过来说，先好好看一下怎么操作。其实很简单，你们从里面那间房把东西提出来，从第一道工序开始，每一道工序洗两分钟，一直洗到最后一道就算洗完了。
简单吗？年轻人笑了起来，在他看来，做这份工作比干世界上任何一件小事都简单。
肖林肖建东二人看着、听着，不停地点头。还不时插上一句：不复杂，够简单的。可是这个环境是一个大问题，这里面太闷了，简直受不了。
那年轻人说，刚开始都会有一些不适应，比如胸闷、头昏、呕吐等现象，但只要挺过前三天，身体就会慢慢适应，症状也会随着消失。关键是前面一两天，如果熬不过，有呼吸不畅、呕吐不止的现象，那就不适合在这里工作了。
肖林觉得这小子话里有话，他的意思很明显：身体吃得消就干，吃不消就请滚蛋。他在几秒之内，迅速想好了结果。
你跟你老板说一声，我非常不适合在这里做事，这里的空气太强势了，它们都跟我作对，仿佛跟我有仇一样，个个都来追杀我。
你们老板很有创意，把这两间小小小小房密封得像一个铁罐子一样，不透半点气。也可怜了这些空气什么的，它们将一个个在这里闷死。
要我说，上面的顶就不应该吊，要空出来给大家透气，只需用铁皮把两个房间隔出来就可以了。
肖林对着年轻人唠叨。那年轻人面露尴尬，却一言不发。他想不通这个刚来上班的人，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一般第一天才这里上班的，都对工厂怀有希望或敬意，而这个人是特例，他从来没有见过。
肖建东见肖林在调侃那个年轻人，他也眉开眼笑地讲了起来——你们老板真的太有才了！把自己装在套子里不算，还要把这三五个员工一并装在套子里，用来“陪葬”。现在好了，把人闷在里面，头昏沉沉的，那个难受的劲儿，教人生不如死。
那个年轻人面色越发难看了，但还是一言不发。看来他是个明白人。一是这里的条件确实很差，人家讲的是事实加想象，虽然想象有点俏皮，但毕竟以事实为基础。二是看来这两个人真的不想在这里做了，不然有些话不会说得那么直白。
两人见那小子不说话，以为他屈服了。猜想他可能意识到老板的确错了，以沉默的方式替他受训。
肖林看见眼前这个毫无招架之力的年轻人，和先前判若两人，越来越没有光彩，像生病一样。他的语言更加放肆起来。
我敢肯定，你们老板绝对不会来这里，逼不得已了，有事必须得进去，那事先一定会准备好一瓶氧气，以防不测。
肖林本来是想好好进厂，只要条件一般，工资过得去，就在这里一心一意地干，不想东跑西跑的。
可哪知一进工厂，看到的只有两间狭小的房子，地方不大也就算了，关键是还要把这两间小房全部密封起来，好像大家都不需要呼吸一样，能在真空中存活。
况且肖林历来呼吸道有疾，时常伴有头痛、气短的现象，他的鼻子异常灵敏，只要有一点点的气味，心里就翻江倒海的受不了。
可今天这个状况，看样子，这个工厂是铁定跟肖林对抗到底了！以肖林的宿疾，肯定干不过这四面不透风的小房子。
他只好在身体素质无援兵的情况之下，鸣金收兵，败下阵来。
肖建东在这里充当的是进厂和不进厂都不太关注的一类人。换句话说，他是来“混”厂的，不是来“助”厂的。
他注重的是各种条件的发展，有没有越过他的底线。至于待遇的问题，只要一般即可，他是一个将金钱忽悠到极致的人，钱多与钱少，都能活出价值多元的效果。
因此，肖建东的“混”不能用眼看，只能用心去体会。
这两个人，在无所谓的态度下，仿佛拥有一把斩杀一切的尚方宝剑，对看不惯的事物，肆无忌惮地羞辱，以显示自己以前工作的高雅与脱俗，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表达对这份工作不屑一顾的心情。
其实这是一种打退堂鼓的表现。
那个年青人看他俩心意已决，以后不可能在一起共事，只能光听着，不好发作。有时还得强颜欢笑，以自己的“好”来应对他俩的“恶”。必须把这份工作“有始有终”的做完。
只可惜他们离开以后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原来就是工厂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