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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思想的挣扎

小说: 降薪 作者: 山有一虎 字数:2092

  那天肖林从工厂回到家后,感觉在现在的这个工厂上班,有点别扭。他暗忖:如果不上班,就没有工资,那一家人的生活及开支就没有着落;如果上班,即意味着疫情还在继续害人,良心又过不去。所以肖林既想上班又不想上班,一直处在矛盾之中。

  这一天,肖林正在手机中的一条熟悉的道路上跋涉“发财”,突然手机响了,是刘领班打来的。

  “明天8点上班……”

  肖林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说真的,肖林现在对于上班,关注度不比以前了,仿佛提不起任何兴趣一样。他像患上了一种上班恐惧症,只要有人一提起类似的情景,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打冷颤,很久才能从哆嗦中挣扎回来,慢慢恢复正常,但这并不是说肖林是一个具有大慈悲的人。只是他,一想到上班,就想到口罩,一想到口罩,就想到疫情,一想到疫情,就想到病人,一想到病人,就想到死人。他也知道,口罩是为了阻止病菌入侵我们的身体,减少确诊、死亡的发生,但这毕竟是恶性循环。唯一去根的方法就是没有疫情,这样就不会再需要口罩了。肖林认为,这才是真正根治疫情的方法。他想做一个彻底治本的人,因此他讨厌上班,讨厌关于口罩的一切。肖林在接到电话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充分表达了他对上班十分厌恶的心情。

  可是肖林终究是一个凡人,不能跳出三界之外。他也和大家一样,身体受之于父母,食五谷长大,有七情六欲,有生老病死。为了妻儿,为了自己,为了需要赡养的父母亲,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份残酷的现实。他必须在“打工”的生涯中无限痛苦下去,这是一生的劫难,也是一生的宿命。

  明天,他必须去上班!片磁板早已安装上去了,机子早已调试好了,原料也新进了一些,放在另外一间小屋子里,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有的信息表明容不得他做任何实质性的让步。关于这一点,对肖林来说,其实并不难。他对“上班即苦难”的这种思想的反对、反抗,只是理论上的。虽然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只是潜伏在他的头脑中,并没有跳出来,化成行动,去阻止自己,但这也已经让他够痛苦的了。有时,他感觉自己被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对上班恨之入骨;一个对上班喜爱有加。这两个人有时亲密无间,有时又扭打在一起。肖林也分不清对与错,他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理更强”,只好让他们闹下去,难受的是自己。

  但这种感觉也并不是一直霸占在肖林的心里,它会随着时间日渐消磨、减少,直到完全消失。有那么一次,肖林在称重时,发现此时的一个“圆环”,比前一个“圆环”重半斤,他兴奋地唱起了歌;如果后面的这个更重,那他会真忘了这里所有的不适,把调儿扬得很高很高,高过以前所有的苦难。

  “这一个比上一个又重一些。”肖林满脸笑容地对肖建东说。对肖林来说,今天好事接连不断。他称的每一个“圆环”,都一个比一个重,这使他惊讶不已。他曾怀疑神仙在帮忙,要不然就是好运来了!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此类怪异的现状。

  但肖林一开始还是把其他人,也看成是这种情况。他随口问了一句,发现肖建东称的“圆环”,重量在一路递减,这使他更加坚信,自己的好运确实来了。这时,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份欢快之中,忘记了不适与痛苦,它就要越过疫情带给自己的冷酷、恐惧与寂寥。从此,疫情带来的伤痕在他的心中完全消失了……

  肖林在现实的争斗中,扭转了战局,恢复了正常,这是因布匹重量的逐渐增加而产生的功劳。

  对肖林而言,好的心情确实是一副良药,即使患上了不治之症,也只是一个伤风感冒而已。因为有好心情的人,取消了绝症和死亡,没有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肖林的善良曾使自己失去了这副“良药”,他在沧桑的人世间,再也找不回根治自己的良知了,所以他一度在痛苦中迷茫,然而残酷的现实又一度把它拉了回来,并“中和”了他的良知。从此,肖林有着像常人一样的欢乐。

  所以,当肖林看到布的重量,一次次变重时,他心中的隐痛,会慢慢缓解,并滲透出来,一克一克地在减少,这时他脸上的微笑赶走了愁容,浮现出一种纯洁与天真。原来,心中的所有烦恼已全部清除。

  这时,他看山还是山,看人还是人,看钱还是钱。云卷云舒,风来风去,人死人生,一切都如从前。

  “机子保养了几天,好用多了。你看机械磨损的声音,好像小多了,没有以前难听了!”肖建东打翻了肖林的沉思,地上全是一只一只长大了的蝴蝶。原来,他的思想已从蛹变成了幼虫,很快变成了成虫。

  “是啊,机子也跟着我们享了几天清福,现在又开始劳作了。但愿它的机体健健康康、无病无灾、永不过时,这是我对它的一种祝福、一种愧疚!”肖林似乎多愁善感起来,仿佛一个诗人。人间万物,在他的眼中,都变得鲜活起来,变得都有生命似的。眼前的机器,自打来到这个工厂,就和它“相依为命”。多少次,当它出现故障的时候,肖林看它的面容是如此憔悴,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一样。它的“五脏”被岁月无情地磨损,“吐”出来的布,中间有毛边、小孔和印痕。这时,肖林同样会感到“身心俱疲”,为了它忙得晕头转向。隐隐约约中,肖林又听到这么几句:

  “开箱——”

  “刷成网——”

  “接丝——”

  张刘二人已经把这几句话,深深地植入到肖林的脑海中。无论以后是何种程度的失忆,都不可能忘记这几句话,它比印、比刻更能长久地依附在肖林的某节专管记忆的神经上。即使脑死亡了,这几句话,仍然活着——替肖林活着,也替机器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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