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转班的时候了。上午，一辆“前四后八”停在车间门口。从驾驶室下来一个手提高级皮包的人，穿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有点少但一根一根支起，看上去精神抖擞，他满脸笑容，和等候已久的张领班打招呼。
“张总，兄弟等久了吧！”
“哪里，哪里。王总辛苦！”
“哈哈哈——”
张领班笑着走过去，和王总握手，然后领着他一路走到成品区。那王总走到一堆布前，伸手打开外面的包装塑料，拉出一小节来，看了又看，一边用双手握在布的两段用力拉，一边对张领班说着什么。然后走到放废品回料的地方，从“圆环”中用刀割下一小块布，又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还把布放在手中搓了又搓。从他始终堆笑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对货很满意。
“王总，布的质量绝对保证，放十二个心。你又不是第一次跟我打交道。”
“那装车吧！”
“等一下，先去二楼办公室，我们老板在价位上想跟你再商量一下……”张领班面有难色。
“没必要吧！我又不认识你们老板，这个价位我们早谈好了的，难道你们说话不算数……我是冲咱们兄弟感情才来的，如果换别人我根本不会来！这种布现在市面上多得很，而且比你们这个价宜便。”王总似乎面有怒色。
“是这样，我们老板只是想请你到办公室再商量一下……”张领班只好再求昔日的好友。他也是有苦衷的。原来，钱老板嫌张领班卖给王总的布价位太低，心有不满，怀疑他们互有勾结，牟取利益，但又不便表露出来。因为他没有直接证据，当初又是他开会向大家求助，充分挖掘各自的人脉关系，在近两三天，把余货处理掉，才能进原料，工厂不停产，保证员工有班上。
接到这个任务后，张领班立马想到王总。
说起王总，是张领班最好的合作伙伴。以前，几个老板把大小事务都委托给张领班，他是这个厂真正管理者。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后，渐渐建立起一种信任。在进一步的交往中，张总被王总的豪爽、真诚所打动；而王总被张总的谦虚、热情、守信所折服，从此两人便成为一对铁哥儿。私底下，王总叫张总为张弟，张总则叫王总为王哥。但在场面上，他们仍然叫王总和张总。
正是因为这种关系，常常被人误会。这就能很好的解释，张领班邀请王总去办公室时，为何王总满脸怒色？其实，有些是做给人看的，以防陷入某些人的口实。张领班是一个做事非常慎重的人，不想给人留下把柄。现在的情况是：口罩布的价位一落千丈，一天一个价。以前一吨卖十五六万，而现在一吨顶多八九千，还要撞上买家。钱老板也联系了几个客户，开价每吨一万。可是好说歹说，人家顶多只出他每吨9000元，多一分都不行。这几个客户也是钱老板的老关系户了。要是以前，价位在正常内的上下浮动，都是可以接受的，但这一次似乎就是“一刀切”，没有商量的余地，最后这笔生意只好以失败而告终。
王总毕竟是场面上的人，心里虽然装着不病快，但还是跟着张领班去了办公室。
肖建东看见他们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总算要出货了。
“不一定，你没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肖林提醒肖建东。
十分钟后，王总和张领班出来了，肖林看见他们只是经过前门和后门，没有进车间。透过车间左边的一排宽大的玻璃，肖林看见王总直接上了自己的货车，跟张领班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
然后，看见张领班怅然若失地走回车间，看着高高垒起的布发呆，不经意间，货在原来的基础上又码高了一层。
“怎么？王总走了，你们的关系这么铁，生意都没谈成？”肖林他们三个同时涌上去，肖建东抢先问了一句。
“唉！是钱老板的问题，嫌价钱低了一点，不肯卖……”张领班见大家面露狐疑之色，又解释了一番。
“王哥是我以前的老客户，我们的关系形如兄弟。现在的情况是，这类做口罩布的厂太多了，和口罩厂联系的供应商多如牛毛，导致口罩布的价位一低再低，现在全国的口罩布的价位，处在一个最低点。王总看我的面子，价位适中，给老板每吨9500元。他到别的口罩布厂，每吨只需9000元就可以买到。可钱老板就是不同意，至少要1万。说原料每吨都有七八千，再加上电费、水费、机械耗损、员工工资、前期购买厂房的成本，基本上没钱赚了。我跟老板算了一下细账，除去所有的开支，他每天至少要赚1000元以上。可人家是大老板，看不上这点钱。压着吧！反正他们家大业大。无妨！”
“今天还有几波人要来看货，但要成功，难！”
“如果老板死扣价钱，来了也没用……”瘦高个还想说下去，一辆小型货车，又停在车间门口。
“又来一个，也是我以前的老客户。”张领班边说边朝门外走去。
“刘总，辛苦了！”张领班朝货车上下来的人打招呼。
“你小子越活越滋润，钱袋子越来越鼓了。”
“现在是寄人篱下，越活越怂了……”
张领班和刘总也是铁哥儿，以前在生意上相互扶持。
“布就不看了，直接装车吧！”刘总果然兄弟情深，肖林几个听得热血沸腾，他们都在等着张领班一声令下，把满车间的“包袱”扔上车去。这个厂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装车出货，不喊外人来干，都是三个班中哪个班撞上哪个班就去搬，搬货的费用另算，一般是35元一吨，由参与的人平分。运气好的话，隔三差五就可以捞点“外水”，一两个小时，也能挣七八十块钱。这是肖林他们最喜欢的挣钱方式，可以一举两得，既上了班，又捞到“外水”。
正当他们几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时，只听见张领班话锋一转：“兄弟，还不行。我们老板想跟你细谈一下。”
“不都谈好了吗。还谈什么？”刘总很纳闷。
“是这样，兄弟，我们老板想见一下你。”
刘总不再说什么，跟张领班去了二楼的办公室。
“只要去了办公室，生意就黄了。”肖建东早意识到了，其他人也有同感。
果然，几分钟后，他们就下来了。一脸阴沉。
刘总径直走进小货车就走了。
张领班接着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
“李总，对不住了！下午不要来了，我们厂的货全卖完了…”
说完，收起了手机，内心十分不安，像欠了别人一笔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