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好聊的？”
说要聊裴锡，季信倒确实心里有个疑问，“你说你都三十了，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怎么还不成家啊？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自打季信从认识他那天开始，耳边充斥着都是对裴锡这个人的赞誉。他这位师哥大二保研，成绩优秀被导师青眼有加的同时桃花缘也趋之若鹜。可他气性高傲冷僻，似乎从不不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直到现在马上都快三十了，身边却从来看不到一个女人走近。
裴锡被季信的话问愣了一下，眼神深邃了起来，指腹摩挲着玻璃酒杯的杯沿，反问道：“那你呢？你也不小了，上次去联谊会也不见你带个小姑娘走？”
“我？”季信嘟囔了一句，把长腿抵在柜台下面抖个不停，“我…我没兴趣。”
“哦，那我也是没兴趣。”
季信被他的敷衍给气笑了，仰头又闷了一杯酒，小声嘀咕，“一点都不仗义。”
转手又抓起他刚才扔在桌面上的烟盒摸出一根烟，拿起打火机点燃又叼上一根烟，伸了个懒腰，“不说拉倒，我还不乐意听呢。”
裴锡眼含笑意地看着他，突然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季信叼着烟，托着下巴抵在桌子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记得啊，模拟法庭的庭审现场，我在辩方你在控方，好家伙，那一场模拟庭审给我骂得够呛。”
裴锡那个时候已经大三了，可季信还是个刚入学的新生，人生中的第一场模拟庭审就被这位深有名望的师哥当着几十个人毫无情面地给怼了个哑口无言。
大学时期的裴锡自诩比任何人都要优秀，他心里憧憬的未来应该在更远更高的地方，可自己的教授却非要让他来跟一群新生模拟辩论，他不懂为什么，他甚至觉得有点羞辱的意思。少年裴锡当时看着辩方这个青嫩的少年，心底满是鄙夷和不屑，还没使出一半的实力就已经让对方傻愣愣地呆在了原地，涨红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本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少年裴锡收拾着辩台上的资料正要打算走。稚嫩的少年却突然踌躇地朝他走来，局促地攥紧了手站在裴锡的面前，中间隔着一张桌子，表情并没有因他刚才在庭上的无礼态度感到不快，少年眼神坚定，语气中是小小的崇拜和不甘心，他问：“师哥，你刚才的辩词说得真好，请问下次的模拟庭审还可以让我跟你对一场吗？”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眼角微微泛红，少年裴锡突然觉得模拟教室的灯光晃得有些刺眼。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
酒馆里，季信挠着脑袋抱怨：“想想当时师哥你还真是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欺负学弟算怎么本事啊！”
裴锡垂下肩膀闷声笑了起来，“我也没想到你是越挫越勇的性格啊。”
“得，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季信咧着嘴，大笑了起来，闷声又仰了一杯酒。
裴锡看他喝酒的样子，微微察觉了些异常，他换了一个姿势，“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能有什么心事？”
裴锡狐疑地看着他，“我发现自从上次跟那两个日本人见过面之后，你最近这一个星期行为都有点反常。”
季信抖腿的频率突然顿了下来，他苦笑了一下，把酒往裴锡面前推了推，“快喝啊师哥，我这都第二杯了，你第一杯都还没喝完。”
裴锡皱眉，“我今天跟你来这儿拼酒来了是吗？别转移话题，赶紧说，你现在对我已经开始藏着掖着了是吗？”
季信难得一见地露出桀骜不驯地表情，他抬着下巴对裴信说：“想知道？行啊，只要师哥你今天要是喝赢了我，我就告诉你一秘密，怎么样？”
裴锡挑着眉，提了提衬衫的袖口，看着他的脸在揣测他这话里有几分可信度。
“不信？不信拉倒。”
裴锡笑，“行就听你的。”
季信赶紧冲酒保招手，“你别倒了，再拿两瓶过来，放这儿我们自己倒。”
裴锡被他气笑了，“九百多一瓶的酒，你把它当啤酒喝是吗？”
季信未置可否。
两人一边胡乱掰扯，一边闷头喝酒。一会儿聊当初裴锡在学校又多受欢迎，有多少女生给他写情书，一会儿聊季信当初为了攒学费一天要打十几个小时的工，回到宿舍还要被顾泽那个傻子拖到日语角陪他练口语，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最后连裴锡这种平时不苟言笑的人都忍不住笑个不停。
眼看着面前的酒瓶已然喝空，两个人的醉意也逐渐泛上意识。
季信拿过一瓶新的，迷离着一双眼正抠着酒盖处的封条，没有注意到裴锡坐的位置与自己靠近了不少。
肩膀靠着肩膀，手臂挨着手臂。
裴锡禁欲的眼神有些迷离，他托着脸看着季信，“我当初在学校到底有多受欢迎？”
季信偏着头，迷迷糊糊地想着，手上动作没停，“学校礼堂的前厅你知道吧？”
“嗯？”
“我帮你收的情书啊，一路从哪儿排到宿舍楼门口！”
“哈……”裴锡笑出了声。
“真的，你别不信，我真排过，我汇了个总，按照平均信封的长宽度取了个大概值，再算出礼堂前厅到宿舍的距离，然后乘……”季信这边还一本正经巴巴地算。
突然间一个比羽毛还轻的吻，就这样不着痕迹地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那你呢，这些信里有没有属于你的那一封？”
裴锡近在咫尺的眼神醉的厉害，季信甚至隔着眼镜都能看见他眸底的那一抹深埋的情意。
‘哐当——啐——’
手里拿瓶还没开封的酒就这样应声碎在了地上。
“师——！！”季信的酒意瞬间清醒了一半，他猛地将裴锡往外一推，手背擦过脸，狠狠地挡在嘴上，耳根也烧红了一片。
他只觉得头昏脑胀，天翻地覆，他甚至觉得自己肯定是喝多了甚至是疯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那个克己复礼，不苟言笑的师哥竟然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
裴锡确实也醉得不轻，双眼迷醉而深邃，他一把抓过季信的手臂，“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不谈恋爱吗？我说不出口，以前在学校说不出口，毕业了也说不出口，可如今你已经日日都在我眼前了，我还是说不出口。”
他眉心紧蹙，情真意切，隐忍多年的心事蓄势待发，他深深地望进季信的眼底。
“但是我觉得我现在能说得出口了，季信，我喜欢你……六年了。”
酒馆外的天色昏沉不暗。起风了，吹起玻璃窗外那一缕离去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