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隐容打发了宫人都退出去,只留了袖音一人在旁服侍.想想姜于音的麝香,一时间感慨万千,许多前尘往事也都悉数涌入脑中.顿时让人难受许多.
那是鸿昌元年,后宫初选,她既是姜国公家嫡出长女,身份尊贵自然是要配天家之人.姜国公一心怕功高震主下场凄惨,自然是要送了这嫡亲的女儿入宫待选.其实,她也并不知道皇帝是看中了她,还是顾及她母家权位.她知道的是,当年一同入选的三名女子,也都是系出高阁之辈,哪一个不是公辅之门的大家闺秀.可是这人啊,一旦身份尊贵些,就难免恃宠而骄,也越发目中无人.偏生这几个女子中,那安氏女子性情温婉,为人和善,深得帝心,不过二三月间,皇帝也不顾她资历尚浅,便将凤印交给了她.至于她姜隐容,初时得宠,如今想来也不过是照顾姜府脸面罢了.
其实她也不愿争什么,这一个婕妤的分位已是不低的了,可是有时候想想父亲的初衷,又不得不争.当年与淑妃斗,与还是妃位的曲云央敌,甚至那温婉的顺妃都是她的绊脚石.可是她那时毕竟年幼,不过一十有五的年岁,心思虽是敏捷,可放在这深宫中,也就不过如此罢了.她还记得,顺妃不似后宫那几个女人,她爱笑,笑的惹人怜爱,那时候她想,这样的女子,入了宫便是要夺他人宠爱的,若是在寻常百姓家,该是夫妻和睦鹣鲽情深的一番景象,可惜了...
入宫半年,她与顺妃同获圣宠,她心里明白,对顺妃是真怜惜,对她,也不过是为了前朝罢了.可她也不介意,顺妃的好,她也是见了的,自己何必与她去争呢.可她不明白,为何这半年间承恩如此多,却怀不上子嗣.她少不更事自然不会想到那许多.还是那一日.....
"姐姐这是怎么了,面色如此的难看."这么多年,在这深宫里,唯一让她唤出"姐姐"二字的,也只有当年的顺妃安别雅,那一日,她不带婢女只带了一名太医来了她的央乐斋,面色甚是难看.
"等下再说."安别雅向来性子极为淡雅,那一日言语间竟是如此紧张,让姜隐容也是心下一紧,不知究竟为何,安别雅却转身对太医道,"你且给懿婕妤也瞧瞧."
她不知所以,安别雅已然拉了她坐下,覆了锦帕在手,便让太医诊脉.那太医诊了脉后却跪在了地上,安别雅见此脸色已是白了大半,挥手示意那太医退下,临走前还特意吩咐他今日之事不许与旁人提起半个字,不然定不轻饶.
那定不轻饶四个字让她深觉兹事体大,安别雅她...."姐姐?"
"你可想过,为何承恩数月却不传孕讯?"安别雅就这么生生问出这样的话来,当年,她也是与姜于音一样,小女儿娇羞的摸样不知如何回答.
不待她搪塞完,安别雅接下来的话让她面如四色:"是麝香,你与本宫一样,也被人下了麝香."
麝香,她如何不知道呢.自幼饱读各类书籍,对于医书也有几分见解,麝香....她不敢相信这宫里竟有人敢对后妃用这样的东西.她一个慌神,起身就往外冲,安别雅拉住了她,问她意欲何为.她当年竟是天真至此,一心要将此事告知皇帝知晓,到底,安别雅比她更懂皇帝,也比她心思缜密.
"这样的事告诉了皇上,你要皇上怎么办?在这宫里,能对你我二人做这样的事情的,无非也就是那两个人.你让皇上拿她们如何?查,还是不查."
短短几句话,倒真让她停了脚步.是啊,这样的事,做得这么谨慎,若不是安别雅旧疾复发请了太医诊脉,如何得知体内用了麝香,若不是安别雅心思细腻,如何将这麝香联系到久无孕讯之上..那是不是日后她二人......
是了,当年这样的事,她姜隐容亲身经历过.所以她才会去怀疑姜于音不传孕讯的原因,又岂止是她与当年的顺妃,就连裴则端,不也是如此吗.当年裴则端刚一入宫,皇帝对她那个不谙世事的性子也是极爱,接连晋封,最初的贵人,不过月余便已是容华,这份宠爱可不是作假的,后宫众人心里太清楚,她若一朝有了身孕,只怕更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了.所以那麝香,用的恰是时候.姜隐容开始时候也并不怀疑,一直过了一年多,裴则端始终都没能怀上龙嗣,不免让人起了疑心,当姜隐容想起了当年自己与顺妃之事时,为时已晚.再请太医诊脉时,裴则端因麝香用的过多,已经无法再受孕了..换而言之,裴则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做母亲.这是她入宫四年最恨的一件事,那时候她那么宠着裴则端,那天真的性子,在宫里一年多都没有磨掉半分,让人怎能不喜,这么个如花的人儿,却要因为后宫女人的妒忌失去做母亲的权利,如何不恨.她还是没有让太医如实回禀,她依旧知道这幕后之人可能是谁,当然,那时候若是说了出来,矛头便直指贾如是了,曲云央避世,最有这个心思的便是她了.所以她还是不能说,因为她已经懂了当年安别雅的心思,她也知道皇帝最不愿见后宫这些事,牵累前朝,烦心不已.所以只让太医打了慌,却是如实回禀不能再孕之事..
其实皇帝也是精明的很,他也能猜到这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只是姜隐容既然不提,他更不会自己说出来.终究觉得有愧于裴则端,又是晋了分位封做了贵嫔.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姜隐容眸中那阴狠的戾气突显,把一旁服侍的袖音吓了一跳,却不敢言语.
"袖音,这一次,本宫要拿顺妃来说事了."姜隐容蓦地开口,看了袖音一眼,继而言道,"白驹过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顺姐姐已经没了三年了.虽说皇上如今有新人在怀,对顺姐姐早已没了当年情分,可若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你觉得会如何."
"端主子当年成了那样,主子都不肯说.如今怎么能说呢."袖音知道她是下了决心要彻查这事儿,却不得不劝.
"后宫不清净,这么多年了居然还用这一招,未免让人心烦.本宫这一次,便要还顺姐姐一个公道,还端儿一个公道,还于音一个公道,也给自己,讨一个公道."
"主子便不顾及皇上了吗?"
姜隐容神色复杂的看了看外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前尘往事终究不可追忆了,但是毕竟当年心心念念的人,岂可黄土百年仍旧蒙此委屈.你叫顺姐姐九泉之下如何瞑目.皇上.....其实早就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