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命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其实她早该知道自己做的一切会伤他如何的，可还是自私的去做了。
艿安紧抓着自己涨疼的头脑，低声吼着，“娘娘到底想要民妇如何？只管说便是，不要再说这些无谓的话了。”柳月遥的每句话都如同利刃刺在她的心尖上，这样下去，无需其他，仅是讲出天命那段时间的疯狂便能让她窒息。
柳月遥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隐有些狰狞。“听不下去了么？只是听到他的遭遇便难受的不行是么？那你可知道每每病发时，皇上可比你现在的模样惨了不下百倍！”深吸口气，柳月遥极力平息自己的心情。“花小姐，此次皇上抓走了你的孩儿，这几日，日日带在身边，除了早朝，就连批判奏折都准他在旁，又为了怕宫中嫔妃嫉妒陷害，衣食住行无不是与皇上同用，溺爱之情昭然若揭。”
“天命心善，自不会为难一个小童。”艿安虽不解，却看着柳月遥悠悠的开口。
柳月遥唇边冷笑。“为君者，哪有几个心慈手软之辈？”
艿安一怔，却无言反驳。
见艿安不语，柳月遥笑容愈深，却隐有些苦涩。“而且，他明知道那是你与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明明知道，却还是对那个孩子百般的好，只因爱屋及乌，只因那孩子脸上与你相似的容貌。”
艿安的忏悔之意在柳月遥的眼中深刻，后者却并无得意之色，反而疲惫的神色愈发明显。摇了摇头，暗叹口气，柳月遥显然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花小姐问我想如何？很简单，几年来，皇上的病情越发严重，太医说，再不找到皇上的心药，怕是皇上的身子经不住再这样几次折腾了。”
双拳蓦然紧握，他……那个一直以来入天神般存在在自己心中的男子竟要倒下了么？原来，他也会倒下嘛？
“要我怎么做？”思虑良久，她终不能将他撇下，也罢，欠他的太多，这次就当是还债了吧。
……
御书房，天命一身黄袍，手握朱砂笔，似是神色认真的注视着桌案上的奏章，紧皱着眉头，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一旁的窗口。
“伯伯，你在看什么？”一个小小的人儿趴在天命的桌案上，杵着小小的脑袋，一脸认真的看着天命。
看着那几许梦回中相似的脸庞，天命不觉浅笑，宠溺的将那小人儿抱入了怀中。
已经这个时候了，月瑶怎么还不来？也不知让她办的事怎样了，艿安到底会不会听话留下来。
唉……她一次次从自己身边逃离，怕是很不情愿留下来吧？可是为了孩子……为了自己怀中这小娃，她一定会留下的。
一抹水蓝色在窗边一晃而过，深思中的天命却未曾发觉，倒是他怀中的小娃，远远看见了，便挥舞着小手，高兴地挣开了天命的怀抱，向着那来人跑去。
“娘亲！”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屋内喊着跑了出来，快速冲进了艿安的怀抱。
“嗯！”温柔的应和，此时艿安的笑容上没有丝毫的虚假，只要抱着这小娃，她便是最幸福的。
“娘亲，念儿好久没有见到娘亲了，还以为娘亲不要念儿了呢！念儿好想娘亲！”小娃的心思单纯，简单的话语诉说着他的思念，却听得艿安微红了眼眶。
“娘亲也好想念儿，这不，娘亲不是来看念儿了么？我家念儿这么乖巧懂事，娘亲怎么舍得不要你呢？！”若软的小人紧紧的环着艿安的脖子，在她的轻声哄劝下方才安静了下了。
“娘亲，以后都不要离开念儿了好不好？”沉默许久，怀中的小娃竟意外的突出了这一句。
艿安浅笑。“念儿以后要娶妻生子，要有自己的生活，早晚是要离开娘亲的啊！”
“不要不要不要，念儿不要离开娘亲，念儿不娶妻不生子，是不是就不用离开娘亲了？”孩童的天真总是引人发笑，却也让人听着莫名的心酸。
轻揉着命儿的发，艿安久久不语。
“怎么，来了却不向朕施礼么？”威严却略带别扭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艿安唇边有一丝浅笑，再抬头时，却是一脸认真的看向天命，附身，施礼。
湖心亭中，柳月遥白般叮嘱，太医刚配了药，若是皇上这段时间不再发病，治疗起来变回方便许多，而唯一能让他病情稳定的因素，怕只有艿安这一个了。
所以，她与柳月遥约定，这些时日，她会一直陪在天命身旁，细心照料，唯命是从，就算是这些年来对他伤害的补偿。
……
艿安的乖巧着实吓了天命一下，却也并无多想。“起来吧。”
附身，起立，动作礼数周到，却不显卑微。一旁的小人拽了拽艿安的衣袖，似是在为她因为行礼将自己放下的行为而不开心。
艿安苦笑着揉了揉天命的头，看着那含着泪的小娃，正要抱起哄劝，却被一双大手更快的将那小娃拎了起来。
“不要惯他！”是天命，一脸严肃的看看艿安，再看着在他手中如鸡仔般的小娃。“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娘亲时时抱着你吗？羞不羞！”
小娃擦了擦眼泪，扁了扁嘴。“念儿是男子汉大丈夫，才没有哭鼻子！”
天命冷笑，“哼，是么？那就不要总粘着你娘亲！来人，带这小子回房念书！”
念儿一听自己要被抓回去念书，急忙就要往艿安身后藏，却被天命及时抓住。
“怎么？要逃跑？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这么没骨气么？”
小娃一昂头，似是豁出去了一般。“念儿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怕你呢！”
门外的奶妈进来，就要接过念儿，天命却并无撒手的意思。
看着手中拎着的小娃，那倔强的模样，与他娘亲十足十的相向，尽管此时的眼眶中还含着泪水。
心没来由的的软了下，叹了口气，附身在小娃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只见那小娃脸上的表情立刻阴转晴，满是欣喜的大眼望着天命，迅速的伸出自己小指，“拉钩！”
天命苦笑，却也难得顺从的伸出自己的小指，“拉钩。”
一大一小两个小指勾在一起，竟格外的温馨，直暖到了一旁艿安的心底。
就这样，天命开开心心的被奶妈抱去学习了，满是期待的大眼直到消失都注视着天命的方向，竟连艿安这个娘亲都忽视了，不免让天命有些得意，有些开心，如此一来，那温暖的笑意便不觉浮现出来。
艿安静静的看着，这画面曾是多年前她无数次幻想过的，如今真的实现，竟然这般让人舒心。夕阳西下，幺儿被奶妈抱走，期待的大眼满是信任的看着此时自己身前面带暖笑的男子。
呵，若是时间能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在想什么？”天命不知何时回过头来，瞥了艿安一眼，不带一丝感情的问。
艿安笑颜以对，“想知道你跟念儿说了什么，要知道，这个家伙可是很粘人的！”
天命一仰头，一脸的深不可测，“佛说，不可说，不可说！”而后缓缓离开了书房。
艿安仍在怔愣，便被门口传来的一阵压抑的笑声唤醒。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笑声了呢？如今听来却别样的让人舒心。
那日，似乎时间过得特别的快，念儿念了一上午的书，终于轮到天命实现承诺的时候了，午饭宴席上，摆满了念儿喜爱的糕点甜食，那是艿安平时不允许他吃的。艿安还在想要否阻止，天命却及时给了他一个安心的解释。太医早就备好了缓和的草药混在糕点中，任念儿吃的再多也无碍身体，至此，艿安才放下了些许的担忧。因为天命准许，因为初入宫，而被礼教嬷嬷关在屋子里教导的晴儿也被允许出来一同用膳，一顿宴席，念儿大快朵颐的品尝着桌上的美味，晴儿一面好奇的打量着天命，一面因为争抢糕点而与念儿闹得正开，天命则静静的如慈父般，唇带浅笑的看着眼前一对小娃嬉闹。倒是这场景看的艿安一阵心动。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啊。
不，不行，不能有这个念头。这些年来，自己伤的这个男人还不够多么？明明他已经有柳月遥那么好的女人在身边了，自己怎么能给自己再次伤害他的机会？等他的病好了，自己便要离开的，若干年后，柳月遥一定能感动天命，两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而自己，凤南为自己而死，便是为他守墓终生也不为过吧！那个傻男人……
一双大手在艿安眼前轻晃，“在想什么？”
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低头不语吃饭。倒是难得天命也没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