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该知道会是这样……”艿安低声呢喃，半响才强扯出一抹笑意，对上上位的女子。“那就烦劳皇后娘娘了。”既然天命如此说了，那她便绝不会再有别的路可走。他，她了解。
施了个万福，艿安不失礼，却也毫无讨好的打算转身离开，可步子刚起，又被上位的女子急急唤住。
“等一下。”花瓶底叮铛响着靠近的声音，那上位的女子已然站到了艿安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皇后娘娘可还有事？”艿安疏离的后退一步，不冷不淡的询问。
女子轻咬了咬下唇。“刚刚替皇上传话，我是以皇后的身份，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身份平庸的女子，柳月瑶。”直截了当，没有一丝的架子。
艿安听闻，方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女子。看起来虽略有姿色，却并非绝色。可听她这番话，反而比任何一个绝色女子更让艿安刮目相看。
因为有了好感，连下也不那么生硬了。艿安浅浅一笑。“花艿安。”
当别人报上姓名时，你也要报上名字，以示礼貌。虽然柳月瑶知道她的名字，但至少不是艿安亲口告诉她的，就如她柳月瑶的名字，她亦是早早便有听闻了一样。
呵，说来还真讽刺，选秀秀女一跃数级为后，却并非绝色。传，是天命对其一见倾心。呵、一见倾心？
心底有一抹苦涩，艿安看着眼前人儿的眉眼，心痛，亦是自责。
一别八年，他还是那个性情执拗的孩子心性。纵然别人传闻他变得如何如何，可她就是知道他没变。
……
湖心亭中，花艿安与柳月瑶相对而坐，气氛死一般额沉默。相较柳月瑶的不知从何开口，艿安却显然陷入了某一段回忆中。
那夜，皇室家宴。一别三月后，那是与他的第一次相见，她熟悉的念出他的名字。三月未见，略显苍白的俊脸上挂起一丝苦笑，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两个字，“是我。”
那一刻，艿安几乎想抛去一切跑到那人身旁，躲在他的怀里，再不管其他。可是，残留的理智在这一刻格外清晰的抹去了她的欲望。泪遇见汹涌。
那时，她才知道他是皇子。
恍惚间，天命已然走近，轻捧起艿安的面容，细语呢喃，“三月不见，你可安好？”
心不受控制的开始融化，艿安双手紧握成拳，乃至指甲陷入肉里也未知晓，只愿以此疼痛保持清醒。
再仰头时，泪痕已干，恢复了往日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谢六皇子关心，很好。”言罢，后退两步，刻意与其保持距离。想想，那时候若是自己不那么任性的伪装，若是能与他说清，坦然爱意，不知现在会如何，也许她会为他放弃报仇也说不定，那现在他们应该是幸福的在一起的吧……
摇摇头，甩去那些无谓的念头，万事难买早知道。事已至此，想那些又有什么用。
“花小姐？”柳月瑶的手在艿安眼前晃了又晃，连唤了她好几声名字方才回过神来。
“额？！”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艿安急忙调整好思绪，对着柳月瑶甜甜一笑。“是我失礼了。”既然柳月瑶放下身份，那她也就不矫情的以民妇自称了。
柳月瑶得体的浅笑。“无妨，听闻姑娘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怕是触景生情罢。”那份了然，以及懂事的不过多询问，怪不得她能位居后位如此之久。
“那都是好久前的事了，只是那时无心欣赏，这里的景色竟这般美好。”艿安望着曾经与天命相遇的地方，心中不免有几分黯然。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脑海中这首诗挥之不散，艿安兀自苦笑，耳边却传来了柳月瑶隐带哀伤的声音。
“是啊，很美吧？皇上很重视这里，自然就无人敢怠慢，走遍全宫，唯有这里的花草长得最好，少有人践踏，而且宫女们勤来打扫，毫不夸张的说这里已然纤尘不染。更甚的是，皇上还曾下诏，宫中妃嫔不得允许禁止靠近，呵，就连我这后宫之主亦是不能常来。每每家宴时，皇上都会独自一个人站在那边的草地上，望着某处目不转睛，那偶然流露的伤感实在让人心疼……身为女人，亦是他的妻子，我知道，他是在怀念一个女人……”柳月瑶兀自不停的说着，苦笑在唇边越发盛开，双眸盯着那岸边似是能看到家宴晚那蹙眉深思的男人，自然也就没看到一旁艿安越发阴霾的脸。
虽不想自作多情，可女人的只觉以及柳月瑶的叙述，每每家宴晚，他都是站在两人相见的地方思念着她么？尽管她离开前伤他那么深……
天命，你真是个不会让人后悔爱过的男人，只是……唉、
柳月瑶看着艿安一脸呆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今个不知怎么了，话这么多，倒是让姑娘见笑了。”
“无碍。”艿安收回思绪，亦是礼貌的点了点头。“不知娘娘找我所为何事？”这个地方让她难受，只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离开这里。
柳月瑶略一沉吟，也不多言，直接进入主题。“我知道，你就是皇上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
此话一出，艿安却茫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柳月瑶苦笑一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落寞。“我知道，早就知道，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从刚入宫的时候我就知道。”似是自言自语般，柳月瑶一改皇后威仪，此时的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需要夫君关爱的寻常女子。“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嫔妃众多，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我虽然出身卑微，见识不广，可毕竟不傻，宫里的老人没人敢提敢说，任我威逼利诱，可是慢慢的我也渐渐明白了，皇上的心里始终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让他思念如狂的女人。只是我却不知，为什么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却不能与他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不然……不然恐怕也不会有我，有这些后宫女子的存在了。”她在苦笑，可那笑容里却掺杂了太多的不甘。同为女人，艿安只是知道她的感受。享受多年的夫君，却始终拿自己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万般宠爱，终不过是因为与她极为相似的容颜罢了。
此时此刻，艿安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安慰她么？别开玩笑了，那只会显得自己做作，反而会让她更加难受。承认么？呵，话该怎么说出口？而且她不是一直都清楚这个事实么？！
轻拭去眼角一闪即逝的泪光，再抬起头来时，柳月瑶已经恢复了那耀眼的笑容，那后宫之主的威仪。“真是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失态了呢。”
苦笑着摇了摇头，艿安不语，可目光却紧紧的跟着柳月瑶的目光。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明明心里疼得要命，却还为了保持身为天命皇后的身份的威仪，在她面前保持着那份威仪，故作坚强的模样反而让人心疼。若艿安是个男子，此刻怕已经忍不住将她拥在怀中，将自己的肩膀借给她依靠了吧。
忽然，脑中有一个奇怪的念头，若是没有自己，或者自己不再出现。若干年后，也许天命能真心的爱上眼前的女子，而不再是拿她当自己的替身。毕竟，她那么好……
急忙摇头甩掉脑海中荒谬的念头，艿安眉头紧皱，为自己的这个念头不开心。不开心自己忽然萌生的扔下念儿离开的念头，不开心自己对自己莫名的厌恶，不开心自己想到天命有可能会爱上别的女人。
瞧，她就是这么自私，就算当初是自己一次一次不顾及天命感受的将他抛弃，并每次都会给他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可是她就是不愿想象他会爱上别的女人，就算这么是这么多年一直以自己替身存在，为他舔舐自己留下的伤口的可怜的女子。
“不知娘娘找我所为何事？”依旧是那个问题，依旧是那个目的，艿安此时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沉闷的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柳月瑶敛眉，静静的盯着艿安半晌，方沉重的开口。
“我多多少少了解些你们的故事。”毕竟是皇后至尊，这一点，艿安并不诧异。
见艿安不语，柳月瑶便继续说道。“那年与启元交战，皇上病危，又逢你嫁为人妇，那几日，皇上将自己关在寝殿不许任何人打扰，不吃不喝，整日酗酒，太医来为皇上诊治，也被他一个个砸了出去……虽然那时我还不在这宫中，可是从我入宫开始，皇上便落下了病根，妹妹发病时，总是脸色惨白，疼痛折磨的他汗如雨下，却总是强撑着咬着下唇，不许太医靠近，直至嘴唇咬的献血直流，知道紧抓着一旁木柱子的手指已然深陷，直到在疼痛中昏厥过去……不难想象，当年的皇上伤心到何地步，才能把自己糟蹋成这样。”柳月瑶语毕，大量的目光看向艿安。一句话不长，却将艿安的心一点点推入谷底，此时脸上的神色，除了震惊，便是满满的心疼。
是啊，天命是何等倔强的男人自己一直都了解不是么？这样的结局明明当初可以预料到的，可是为什么她却不顾一切的做了呢？为了自己好过，狠狠的伤害了他，如今，却又因为对自己的态度有过那一丝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