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投稿

第二章 你此生,往后只能流一滴泪

小说: 朱砂泪之凤夺天下 作者: Pedalo 字数:2436

  半瑜好酒,常在微醺时唤她去山顶一同赏月,而苏辞君只看山下的束幽城,月亮是够不到的,但这天下,却好似触手可及。

  枫林浴着月华更显红艳,起风时左右摇摆,像水纹般涌向皇宫的方向。

  半瑜也不顾她伤口还未愈合完全,递过酒盏,语调有些许懒散,“你可是在想着报仇?”

  苏辞君将垂落的发丝别上耳廓,接下酒盏一饮而尽,“如何?”

  男人已是醉意朦胧的样子,半眯了眼,轻笑一声,转了话题,“我近日翻了几本医书,即便是出世便带有血瞳之人,记载亦极为稀少。”

  苏辞君抬了抬眉,“又如何?”

  半瑜伸手来抚过她眼角,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此生,往后只能流一滴泪。”

  彼时苏辞君以为那是玩笑话,未想一语成谶,从此再悲痛欲绝,她都能不动声色。

  “脉象竟然如此平稳。”半瑜唇线微抿,又蹙眉望向她血红的瞳仁,“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微哑的声音拉回苏辞君思绪,换做当时,她还稍有几分心慌,当此是回光返照,如今却是好笑地十分冷静,轻摇了摇头,“只是浅睡了一夜。”

  半瑜眉目间仍有诸多疑虑,但不再问,重又端来碗药汤叫她服下,“我去准备药浴,你自午后沐至黄昏,便可排出体内剩余的毒。”

  苏辞君应着,又见他甩袖带门而出,只余一抹浅淡的松柏香气。

  而这便叫命运弄人。

  选择在与他初遇时,让她活了过来。即便这并非是真正的初遇,至少曾经的苏辞君如此以为,以为他会永远是居住在山中的神医半瑜。

  那个救下曾为善人的她,再助她成为全天下恶人的半瑜。

  这也实在讽刺。苏辞君抬手轻轻覆上心口,此时她竟无比想要知道,他被她刺中时,到底谁更痛一些?

  日落后朝鹤山中凉了不少,苏辞君借半瑜之衣裹身,稍挽青丝,两人立在一起,像极了神仙眷侣,却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叫她打消了这无趣的念头。

  庭前有一青池,池中无鱼,只零散地养了几株水生花草,苏辞君记得半瑜最喜在这池边抚琴,但自她下了山再重伤回来之后,他便极少将琴拿出,亦极少饮酒。

  而她初次见他抚琴,便是在今日,天边仍有浅淡的红霞,月正升起。

  苏辞君倚上门栏,望着庭院中那再不能熟悉的身影,恍然惊觉此人早已眉眼入骨。他稍挽了袖,露出腕上短短一截手臂,衣袂随风轻扬,在这日夜交替之刻,恍若仙人下尘。

  苏辞君本想再贪一些如此与他相处的光景,却是他停了手上动作,回身看来,“怎么?”

  目光交织得有些许措不及防,苏辞君稍觉心虚,移开视线,“你昨日说,若是杀人如麻的逃犯,你便不会救他,是为何?”

  她曾问他这句话时,仍未彻底从天真善良中走出,仍想着在陷入深渊之前,抓住一株足以救命的稻草,告知她罪孽是能够赎清的,即便她深知这是自欺欺人。

  而若非现下她已知晓一切,断然不会看透,他亦在拿她当作那救命稻草。只是彼此之间孽缘深深,却都不愿认清事实罢了。

  “该死之人,我自然不救。”他起身,放下袖子,负手走来,笑得风度翩翩,“你还不进屋,若在门前不胜凉风受了寒,又要费我草药了。”

  苏辞君待他走近,将轮廓又瞧得更仔细了些,开口问道,“你可有别名?”

  此前与半瑜相处时,她从未问过此话,因他总是笑意盈盈地望她,目光缱绻温柔,一如他醉时望月的神色,是向往,那常叫她乱了分寸。

  她猜想着他会予以怎样的答复,却等来问句,“半瑜这名字虽怪了些,莫非你是想唤我恩人不成?”

  苏辞君稍怔,“自然不是。”

  他伸手来理她微乱青丝,“山下灯会结束前,你伤处大概能结痂,可要前去?”

  这人向来都是这般擅于转移话题的,苏辞君蹙了眉,她自然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父亲被扣上叛国通敌的罪名,皇上下旨,将其尸身悬于城墙之上,命朝中官员引以为戒。

  因苏府偏远,她不常出入中城,灯会上被人与半瑜挤散,迷了路,偶然间才瞧得苏逸云之状,她到底还是恨的,正如他恨她那般,恨那人要叫父亲在死后都要受此屈辱。

  亦是那时她方知晓,他执念到底有多深,对这天下,对她。

  苏辞君稍稍垂眸,轻叹声气,“你可别弄丢了我,我怕,再难找到上山之路。”

  ·

  束幽自改为皇城之后繁荣不少,灯会上亦有诸多达官显贵,每一架华轿抬过,平民皆要行礼致福,即是如此,也扫不了众人兴致。

  苏辞君手提蒲叶灯笼,随半瑜在集市中缓行着,她本意下山是为打探消息,如今却是纯粹赏玩了,只是人声嘈杂,她大伤初愈,时而耳鸣。

  两人走至脂粉摊位前,半瑜停了步子,挑出一盒朱砂红,食指轻抹,伸手点上她眉心,目光微亮,“所谓佳人,倾国倾城。”

  苏辞君听得隐约,却瞧他瞧得专注,他不知对她而言仿若过了一世之后,这一点仍旧点痛她心脏。

  “若要去放花灯,便往河边走罢。”半瑜笑眼稍弯,思虑片刻又执过她手,“不会弄丢你的。”

  苏辞君曾不解风情地挣了开,只是此时再感受与他掌心相触,那暖意轻易叫人起了贪欲,往后诸多夜半惊醒,她都在怀念此时此刻,他的笑意温柔。

  然不等她自那笑容中抽身,忽有人撞来,苏辞君肩上吃痛,松了手,跌坐至地,起身便再寻不见半瑜身影,虽与记忆相左,却到底还是分开了。

  苏辞君已识得路,行至城门前,向苏逸云尸身叩了首后,朝河边行去,上次她过于悲痛,待半瑜寻到她时,生生咳出血来,匆忙回了朝鹤山,未有机会去放花灯。

  即便往后与那人再来游赏灯会,亦只是端坐轿中,成一憾事。

  苏辞君买来两只花灯,绕过众多痴情男女,寻了僻静之处,将其放入河中,神色淡然,“但求我能彻底斩断这孽缘,从此再无纠葛。”

  两只花灯左右浮动,分分合合,最终却是相依着被河中鱼一尾打湿,拖入河底。

  苏辞君稍怔片刻,轻笑一声,起身正欲离开,忽闻得一男子声音,三分斥责七分忧虑,“殿下,你怎能留她性命!养虎为患,必须尽快斩草除根!”

  苏辞君不记得先前经历过此事,心下一惊,吹熄了手中灯笼,蹲下身朝前望去,是一隐在斜竹间的篷船,烛火幽幽,隐约映出两人身影。

  “我如何做事,莫非还要你来指手画脚。”男子声音冰冷,不怒自威,“今日你擅自作此安排,可有理由?”

  “苏逸云一事本瞒着太后,今早三皇子前去请安,说漏了嘴,太后震怒,气急攻心,一时昏厥过去,午间醒来,下旨彻查此事,若让她知道那女子仍活着……”

  男子打断,“我会处理,你只管做好份内之事。”

  语罢,篷船轻晃,一颀长身形踏岸而出,苏辞君藏在树后,闻他脚步微顿,蹙了眉,半响,听得一声浅叹,逐渐行远。

上一章 目 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