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一笑，道是有劳了，便随她走了，行步走走，广寒宫中不薄雪铺地，想来也是，怕主子滑了，早早的清扫干净，只这位顾姐姐素来是个宅的。
领着她去的前堂，是个正经见人的地。
进了屋，暖意袭来，见了人，容色还是那般貌美，更多了几分韵气，寻于宫中终有不同。
音色冷冷，多些磁质，规矩行礼，口道
“美人越氏见过钰容华，容华万安。”
顾红虽猜出是故人，但仍是疑心巧合姓氏，方才遥遥见她身影便有几分信了，至颂玉将她领到跟前又行礼，一垂一抬首间，已然漾笑：“月牙儿——”
言语间已有亲昵欢喜，自座上倾身，扶她同起，腾手遥唤娥宾看茶，且遣颂玉闭门，才道：“果真是你，前几日这里几个宫女的还论呢，我给打发了，那李婕妤独赏了一对簪的，也是你了？”
携手拉她坐下，满心闺中亲切劲儿。阖宫尚无人可心，只躲在清宵室才自在，幸而原处母家时父亲书房不禁女流，平日能养清静，也不觉得闷坏人，只当今日见昔日故友，一腔话也行云流水地软和了。
靳容阖眸闻声谈古事，不无道理，但仍是驳了她。
“人皆有七情六欲，莫要吹捧得太高。”
双目直勾惠列荣，轻哼声，缓言。
“若要客观，二者都有错处，只是你忘记一桩。”
侧首示楚华扶起，微有叹气，续音。
“倘若陛下果真糊涂，你可敢怪罪？不过哀家尚在，定是不容陛下此般。”
裹紧斗篷，转身欲离，嘴里还念叨着。
“没想今儿倒还同惠列荣唱了出戏。”
寒雪降，好在备了伞，才可回慈安。不顾谌氏，任她继续唱或是回点朱。
如此这般规矩的，一是初次拜见容华，若礼数不周正惹人闲话，二是天家皇城终究是个是非地，焉知故人如初否。
那声亲呢的‘月牙儿’，断了她紧弦，随见锦衣目前，被扶起，目也随之见去，那人欢喜地笑着，越靓心中静了，一如初见时。
携着我身起，又牵着我去坐来，那人自开口，话头没停过，一口问了三两件事来，复见她让人盍门关窗，也没那么多忌了。
面色笑然，神色也是喜的“是我，却说我入宫多日，今时才来见你。”
那二字一语双过，簪子之事是无意多想，不想都叫的六宫皆知。
待入座定，她道“阿红姐，可还曾记得往年，让我给寻过什么吗。”
说罢彩佩奉上木盒。
谌玉沁目光略略低，并非心内虚，只是依着规，不可视人眼，腰背且挺直，觉己并无错。
“吾辈并未观，史书评对错，谁又知真假，过错如何论？”
眸弯若月牙，声音自轻快“那还何惧之？”屈膝礼之道，“妾恭送太后。”
待人远了离，方是起身立，双手合捧之，哈气出白雾，掌缝自流出。
微微一回首，再瞧那台上，清清冷冷凄，小声叹息出，“也且回了罢。”
顾红将木盒挪至近前，揭引见盒中旧籍，取出翻详片刻，复至原样：“不过是本曲谱，瞧着不甚辉煌，素净有过，倒不像出盛世大家之手。什么名字倒记不清晰，但方才两眼觉得些许熟悉，想是我忘性大。若你能奏出，或许便能回想。”
越靓：“那倒不巧，含光曲由琴奏更妙，妹妹更善箫，今日也未带着，来日若空闲，携箫再吹来与姐姐听。”
故人再遇，见之如初，入宫些许时日绷紧的弦，不觉松了，却再听她不记得，心下略有落寞。
“只望姐姐莫闲箫不如琴，便好。”
笑然语着。
“那曲也确实非大家所著，是位隐士，姐姐。”
复道了书的出处，正时宫娥奉上茶，便用了。
顾红垂目徐徐“我何是看不出曲子，我的意思你倒还不清明么？”
稍歇复道“有女邹氏，男装摄政，后出家为尼，号含光；有兵戈利，晶透而无影，杀人方见莹光，曰含光。此上两种，前者是你我避之不及的罪名，后者也过于凌厉，且为器类，再好仍受人驱使。”
“眼耳鼻舌掌身意，万万谨慎，今后也要仔细，切莫坏了心性。那一本小小《含光曲》，我何知你存留至今，趁早处置了好，免得他日旁人看见，你意他意说不清，落下话柄。还若那人不日拿此挟你，你如何呢？”
地结薄冰，冰结凝枝，天愈发寒了，屋内火笼熏的人晕晕。闲翻诗卷的趣头散了，祁照影多了几抹乏闷，支手瞧着桌，终是坐不住的，起身换了身素净衣衫，拥了汤婆往云梦去。几日未见，这天寒的小鹿也是恹恹的，上次没见着的大鹿今也见着了，卧在干燥温暖的地，拢着母女两酣睡着。瞧这般，叹道“也罢，今就不扰它们了，去东篱下坐坐便回屋罢。”
几人转行，那东篱下也没甚子人，到底是天冷的，哪有什么人出来呢。碧丝唤侍端了火炉来点，重阳留下的菊花酒烫上，缓缓喝着，到添了几分暖。
方入宫，宫甚大，虽天寒，但不能整日都懒懒的闷在殿内，姜玉颜携了婢子，抱了汤婆子，满宫瞎晃。一时迷路，入了云梦，常言道，林深时见鹿，果真得见。出云梦，得闻酒香凛冽，寻其味至东篱下，见一佳人正烧酒炉正沸，至前，行一平礼，启唇。
“我道是谁有这一好兴致，竟是琅姐儿，妹妹来讨杯酒吃，姐姐允否？”
把酒无人言欢，饮的无趣，小酌了两杯便失了兴头。瞧着梅枝花苞凝冰时，闻莺语曼曼，心下道有趣。自斟了两杯，拿了一方搁于对座，笑言“自然，请。”
姜玉颜与人笑笑倒也不客气，一撩裙摆就势坐下，饮口热酒只觉甚是舒坦，此酒算得上品，入口甘甜，回味无穷。
“琅姐儿哪里讨的酒？妹妹觉着甚好。”
娇娥缓起，素手执壶，东篱下捋袖替人复斟盏，壶染玄色绽秋菊，还座自斟，举杯笑道“今年的重阳新酿，那算得什么好酒，不过是冬日烫来附庸风雅一番罢了。”
姜玉颜见人如此，心下一动，忙忙抬手仔细着接过酒杯，热酒雾气氤氲，起身，二手将酒杯拿稳，对人，二杯轻碰，声儿清脆，一饮而尽杯中酒，道。
“那妹妹便谢过姐姐这番好意了，敬您一杯，姐姐可愿给妹妹这个面子？”
“自当给美人薄面”作纨绔公子样戏语，一口饮尽盏中酒。炭火迸溅，几颗火星明灭，酒炉沸声，暖气氤氲融了花枝冰，亭中笑语，惊了飞鸟起，天高云阔，若存此间景。
李氏那处来人，说是接下除夕宴理事的职，便叫她承办。由定淑仪那头偶尔提点着。
库房亦备齐年货，只待诸妃自取。布匹锦缎均是按例发放，唯首饰之类拿不准，到底想让大伙儿都挑着自己想要的。着孙赁开了司库，准诸位去挑个一件两件珍品。也算是年关将至，讨个吉利。
“去各宫通知，说是陛下开恩特张司库，邀各位主子来挑。每人择三，先到先得。”
祁照影正梳妆，内务府遣人来道帝君开恩张司库，答句知晓赏人贯钱曰茶资。倾髻流苏蓝锦裳，斗篷汤婆袖香筒，便是如此出门去。至时未见几人，倒是来的早了，与那孙公公一颔首礼，瞧诸饰，见那清明上河图屏风，心喜不漏，唯唇略勾复淡，笑指“有劳公公。”抬素夷，碧丝递了方素净小袋于孙赁，内有几小团玉叶长春，笑道
“些子陈茶，赠与公公年时尝新”话尽，携媵离。
孙赁得了赏，又瞧琅美人择的清明上河图屏风。想起那日陛下对她的关心来。命小印子去同陛下知会一声。
赵珩批着年折，理年末朝贡之事。闻声笑了，“小印子，带人收了朕的清明上河图屏风，送去疏影。好物总该成双。她既喜欢，不如凑整。亦取团圆之意，叫这幅图团圆。日后若迁了居，也莫忘了这图。”
小印子领命退下。又是批折，巧遇祁父之奏。文籍之事虽不多，但甚是烦杂。念他有贺岁心，又觉着实不错。心情好上几分，批折时哼起小曲来。又有暗部通报，祁父恰于其中，是兢兢业业，或许可用。思前日太宰名单，并无此人。
顾红正与越氏说话，颂玉从外头进来通禀，是说皇帝特张司库，阖宫每人都有。看了陈列册子，叫人挑去，因喜欢王羲之，点了那兰亭集序屏，一支鹿鹤同春同着喜鹊登枝。且托颂玉给孙赁打点了茶银，只让他给皇上捎了话并这两条半新不旧写了曾巩词句的帕子。话间意思是服了那日东篱下的软，面上只道冲撞尊严，又嘱咐他政务繁忙时当心龙体，再没其他。
顾红帕上词句：“一是对景见南山，一是岭梅露。”
窗外喜鹊登绿茵，一株青萝穿纱来。许是得了恩宠，封号，得心。人儿自喜，鹊似晓事，莺歌入檀牖。侧身倚于软塌，双阖微闭，听媵报，“小主，眼看着就是除夕宴了，圣上开了私库，各宫小主皆可前往挑选。”
羽睫轻抬，秋波视媵，媵搀起身，葇夷搭媵素腕，娇声细语，曼“随本主去挑些便是。”
媵扶离红楼，顺红墙，片刻至司库。快近新年，国家昌盛，国力丰厚，金银珠宝，琳琅满目。片刻后，寻来司库管理，笑意盈盈，
“劳公公将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万年嵩祝簪，千里江山图屏风送至折香阁。”语毕，媵侍向总管塞了点碎银，以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