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星河,古城的天终于散开了阴沉,天幕上点缀了密密麻麻的星星,散发着微弱但很倔强的光。
但深夜的风依旧很冷,在耳边嗡嗡的扇动,像诅咒,又像幽魂的嘶吼。
巨型摩天轮依旧咯吱咯吱的响,摇摇欲坠的支架脆弱得看起来一碰就碎。
三个孩子爬到了最顶端,在一处能落脚的小空间里坐成一个圈,刮着黑色的冷风,鼻子红红的,小脸跟天幕上的月亮一样皎洁白皙。
渡一抱着膝盖,把脑袋撑在两膝间,眼睛望着堆在他们中间的那坛女儿红上。
时远盯着一坛女儿红,有些想笑的望着地瓜。
“你从哪儿弄来的?”时远问。
地瓜一脸傲娇,盘着腿,眯着一双小眼睛。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我从地里刨出来了。”
渡一和时远的眼睛同时放大了许多,紧紧地盯着地瓜。
地瓜似乎很享受这样的眼神。
“哎呀,今儿认了个大哥,开心嘛,不醉不归。”
他这样的语气让时远觉得有些诧异,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小破孩会去弄坛女儿红,豪爽的说出不醉不归这样的话。
酒坛子上沾了很多泥,看起来被埋藏了有些年头了,卖出去可能价值不菲,刚这样想着,地瓜已经把盖子卖力的拧开,俩鼻孔往坛口深吸了口酒气,露出一副醉深梦死的表情。
时远见了,皱了皱眉。
“你怎么一副好有经验的样子?以前经常喝酒?还是你们家以前就是卖酒的?”
地瓜比他早来渡七半个月,也算是渡七的新人,至于地瓜以前是怎样生活的,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这样的小矮子,看起来狡猾又奸诈实质却受尽欺负的小矮子,曾经是个怎样的人。
地瓜笑了笑,给渡一和时远一人递了个杯子,把坛子里的酒倒满了每个杯子,放了酒坛,吸了吸鼻子。
“我爸爸是个酒鬼,时间久了,我对这玩意儿也没抵抗力了。”
说完,地瓜端起了杯子往嘴里灌。
渡一和时远对视了一会儿,沉默了下来。
嗯,地瓜,是个有故事的孩子。
这一夜,很漫长,摆钟定格了一样,他们,在时间的缝隙中饮酒,像个诗人副副多愁善感的模样,又像个撒野的醉汉儿张牙舞爪。
外面的人在做什么呢?
时远闭着眼睛想了想,嗯,外面的人已经放下了做家庭作业的笔,合上本子,关掉台灯,上床,调好第二天上学起床的闹钟,盖好被子,入梦,进入一个纯白色的梦里。
这样的场景无数次的回转在脑子里,随着深深地醉意,扑朔迷离。
这个世界怎能就这么冰冷呢?没有一点儿残余的温柔,只有深深地无力感,和随波逐流的麻木。
也不知这是第几杯,迷糊的视线里,地瓜不停的在为自己倒酒,但地瓜太醉了,酒几乎全洒在了杯子外面,酒洒了,地瓜就笑,笑得很大声,眼泪都挤出来了。
渡一默默地喝酒,也不说话,她没让地瓜主动给她倒酒,而是自己一杯继着一杯,很辣喉咙,一口下去,心里却很暖。
时远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渡一的膝盖上,拿走了握在她手心的酒杯。
“你别喝了,我不想扛着你回家。”时远说。
渡一冲他笑,脸上微醺的红。
“回什么家?回哪儿的家呀?你要带我去渡七吗?还是回你的家?我不想回渡七,你带我回你的家,回,店里去。”
渡一醉了,支支吾吾,语无伦次,但看着时远的眼神却是很执拗,甚至是脆弱。
时远隔着冰冷的风看她,看着她那双迷离,沉寂的眼睛,沉默了好久好久。
如果魂魄找不到寄主,如果信念没有了支柱,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大哭一场不能释怀,大笑一场不能快乐,无望的徘徊彳亍而已。
时远摸了摸她的脑袋。
“嗯,回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