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划来一阵冷冽的风,树影婆娑,地上投下一个落拓的黑影,带着沉静的脚步往前缓慢的移动。
易小森抬眸,盯着那被绑在树上的风车,风车转的很快,他清冽的目光也随着那旋律慢慢悲凄的散开。
他记得那天,他把风车送给了她。
好奇她为什么那么开心,她说:“这是你送的风车。”
他表面上云淡风清,其实心里甜得跟灌了蜜似的。
因为习惯了隐藏情绪,所以他遗憾没有那样的机会再去表达一次心里的欢喜。
易小森把风车取了下来,轻轻地放在嘴唇边,在上面落下一个吻,落下一个最凄美的祭典。
纷扰的雪飘下来,轻飘飘的停滞在他的肩上。
雪下大了,却遮盖不住他身上阴沉冷冽的气息,孤寂又傲然。
他接了兜里不停震动的手机,一边接一边攥着那只风车走进了老宅。
他走到赵贤珍曾经备课的书房里,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抚过书桌上的灰,最后停在那立在桌上的相框上,照片里的人是他和赵贤珍。
梁医生:“臭小子你人在哪儿呢?你快赶紧给我滚过来,你看看你都擅作主张的做了些什么事情!”
电话那边一向温和的梁医生此刻用最愤怒的语气对他大吼。
易小森的视线依旧轻落在那张照片上。
那时候赵贤珍带着他去照相馆里照相,摄影师拿着单反不停的调整姿势,最后有丝无奈的说:“小朋友,跟你妈妈挨近一点儿,别板着脸,看这里,笑一个。”
那时候的易小森还没学会怎么平易近人的微笑,他唇边的笑永远都是阴晦的,冷沉的,永远带着最决绝和无望的残忍。
他冷冰冰的看着摄影师,僵着一张脸,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着,就是露不出什么表情。
赵贤珍主动把他揽进怀里,俯身,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抿着嘴笑,她说:“阿易,笑一个吧,这张照片会留一辈子呢。”
他当时心里一咯。
这张照片会留一辈子……
一辈子呢。
他的世界里所有一切都是短暂的,不管是好的坏的,都像爆破在天上的烟花一样,一闪即逝,从来留不下什么痕迹。
可这张照片会留一辈子,这段记忆是不是也会永恒?
年幼的他怔怔的再次盯上镜头,在风吹过来的一瞬间咧开嘴角,渐渐上扬,最后被咔嚓一声定格。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发自内心,满怀希望的笑。
后来在回家的路上,赵贤珍牵着他瘦嫩的小手,她问他说:“阿易,你是不是不习惯叫我妈妈啊?”
当时在照相馆,摄影师说了一句跟你妈妈靠近一点儿这样的话,她以为他之所以不肯笑是因为介意这个,便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了他一下。
易小森习惯了沉默,也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解释会起到什么作用,便什么都没说。
赵贤珍笑着说:“没关系,叫不出来也很正常,那你以后就叫我姑姑吧,这样既亲近又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好不好?”
她似乎也习惯了他的沉默,继续牵着他的手往回家的路上走,等走到老宅大院儿的时候,他渐渐地停住步子,微昂头,轻声道:“好。”
他看着那张会留一辈子的照片,唇边落下一个浅浅的笑意,眸光却一片寂寒。
梁医生:“臭小子你说话啊!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要不是二钟把事情都告诉了我,你是不是打算要瞒我一辈子?啊?”
易小森走出赵贤珍的书房,他从柜子里拿了一个药瓶子,坐在落了雪的窗台旁,他看着窗外的雪,听着手机里梁医生快要发狂的声音,把那瓶还剩半瓶的药丸倒进嘴里。
苦涩的药在嘴里融化,慢慢沁入喉咙,苦得像生吞了一根万年黄连。
待药都咽进肚子里,他微垂了眸,问:“梁伯啊,下辈子,我能不能做你的儿子啊?”
他的语气悲凄决绝,电话那头的人一下子就怔住了。
他又道:“那样,就很幸福了对吧?那样,我就不用去抢别人的糖吃了,抢糖的都是坏人,我想做个好人啊……”
梁医生:“你……你怎么了?臭小子,你回去了对吧?你是已经回去了是不是?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易小森挂了电话,垂了眸。
他看着手里攥着的那只风车,视线淡了几分。
片刻,他从窗台旁站了起来,拿着那只风车,消失在了寂冷的老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