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潮湿的卫生间里，梳子牙刷和毛巾铺在地板上，满地的血印子，镜子里，是颜离那双惊恐到惨白的脸。
颜大辉泡在装满血水的浴缸里，胸口插了一把剪刀，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某一个方向。
仿佛是经受了巨大的痛苦，他的表情极致的扭曲和暴戾，死状，惨不忍睹。
颜离腿一软，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她死抓着自己的胸口，张大了嘴巴，拼命喘气，呼吸，深黑的瞳孔不断放大，最后变得格外空洞和恐惧。
她百般诅咒的人如今就这样惨死在自己眼前，以一种最大快人心的姿势，可为什么，她感到无法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她机械地转过头，看着一旁淡然安静的周慧，猛地往墙后靠了靠。
周慧把颜大辉杀了……
那个只会在深夜里癫狂自残，虐待自己孩子以宣泄仇恨的女人，终究还是杀死了自己丈夫。
颜离很努力的平复情绪，调整急促不安的呼吸，她想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些，可全身无法控制的颤抖在狠狠威逼着自己。
整个浴室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夹杂着缭绕的檀香，混杂在一起，让人恶心。
离开这里，对，离开这里……
她摸索着墙壁，转身拼命的跑，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一样。
慌乱的步子，无措的神情，跌跌撞撞，还没到门口就狠狠地摔了一跤。
周慧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面前，死灰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像一个幽魂，周身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气息。
颜离趴在地上，埋着脑袋，不敢抬头。
周慧:“小离，幼儿园的车来了，顾萧在外面等你很久了，快穿好衣服下去吧。”
周慧突然扬起了嘴角，瞳孔涣散，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里。
颜离死咬着唇角，那声小离，生生往心口一刺，可她依旧没有抬头，冰凉的地板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从指尖蔓延了全身……
良久，周慧没有出声。
空气突然凝滞，映衬了此刻的诡异。
颜离怯生生的抬眼，蓦地对上周慧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球，她费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从周慧身边跑走。
周慧:“颜离！”
一声尖锐的咆哮震亮了楼道里的感应灯，颜离也猛然停住脚步。
站在楼下的夏子坤也被吓得一激灵，他抬头晃着脑袋往楼上看。
周慧笑了，眼睛里竟然流露了一丝温柔，只是颜离，这辈子也没办法再看到。
她背对着周慧，一只手死死掐着门框。
周慧:“妈妈爱你……”
楼道里的灯再次熄灭，这爱来得太迟，脱口而出以后，唯一的回应只是蓦然的一片漆黑。
黑暗里，看不清颜离是何表情，或许是哭了，或许没有。
都说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没有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总是满怀期待的想要感受到周慧的爱，可整整十八年，她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折磨和痛苦。
现在周慧告诉她，说爱她。
她敢说，她也不敢信了
……
颜离挪出了步子，踩着楼梯噔噔噔的往下跑，出来的那一瞬间，猛吸一口冷空气，刺凉的夜风吸入肺里，很疼，很冷。
她弓着腰，双手撑着膝盖上，不停的喘气，发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额头上竟覆了一层冷汗。
在一旁被冻到抱着胳膊哆嗦的夏子坤愣住了，在原地怔了一会儿，赶紧凑到她身边。
夏子坤:“喂，你怎么回事儿啊?”
夏子坤了解颜离家里的情况，所以没急着离开，他晃了晃她的胳膊，见她依旧是一副丢了魂儿的状态，夏子坤有些急了。
夏子坤:“说话啊?他们打你啦?”
颜离不说话，只是抖得厉害，黑漆漆的眼睛死瞪着，没有焦距，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惨白得可怖。
颜大辉那张狰狞恐怖又扭曲的脸，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闪现，那把插在他胸口的剪刀，仿佛也刺穿了她的心脏，一下子掏空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没觉得难过，并不想哭，但胸口太闷了，拼命呼吸也缓解不了。
夏子坤被吓坏了，有些手足无措的碰了碰她的肩膀，他懊恼的皱紧了眉毛，早知道就不跟出来跟她喝酒了，搞不好被易小森知道是自己欺负了她，那可就麻烦了。
……
易小森把二钟送进了厂子，就将摩托车转了个方向离开了，深夜的大街上只有萧瑟孤冷的路灯照着地面，呼呼的夜风阵阵咆哮，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鬼，好不消停。
易小森骑着摩托车穿梭在无人的大街上，烟灰色外套被风吹得鼓鼓的。
他微眯着眼，在一盏一盏的路灯笼罩下飞速移动着寂寥的影，车轮在地面嗖嗖的划过，发出怒吼一样的摩擦声。
蓦地，在路过一个胡同口的时候，他的神情突然晃了晃，视线所落之处，在前方一男一女身上。
尽管距离隔的很远，他也能很清楚的看到，那是颜离和夏子坤。
颜离弓着腰，侧身对着他，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夏子坤也不知道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一会儿把手放到她肩上，一会儿又有些无奈和无措的把手放下。
易小森停了车，单腿撑地，眼睛沉了沉，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片刻，只见夏子坤把手伸进了颜离的兜里，他掏出了颜离的手机，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隔了两三秒后，易小森发现自己兜里的手机在震动着。
易小森微愣，伸手将兜里的手机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上颜离的名字，又抬眼，看着远方那两个人，黑眸里闪过一抹深沉。
手机震动了许久，在寂夜里发出不安的声音。
蓦地，易小森的视线慢慢地移到了远方的一栋楼顶天台上，瞳孔微缩，深眸里的黑色流影与穿过薄雾的月光融合在一起，皱紧了眉，看上去清冷疏离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
天台上的女人在缓缓挪动着步子，头发像海藻一样的飘荡着，像是即将要去赴一场久违的约。
易小森眉头锁紧了，下一秒从摩托车上利落的跨下来，摩托车倒地，他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