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坤昂头，半眯着眼睛，夜风刮红了鼻子，湿热腥涩的双眸迎着冷艳的月光，看上去竟是那么的哀伤。
他自言道:“我们的确不像……”
颜离凝眸看他，顿了顿手里的酒杯，这一瞬，竟被夏子坤难得颓然的语气微怔了怔。
夏子坤:“至少你还有人要。”
说完，他勾起了嘴角笑。
夏子坤不是傻子，需要那80万的人是易小森。
颜离把杯口置于唇边，一口饮尽，酒精开始侵扰着思绪，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拖着下巴，很久没有开口。
夏子坤:“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让易小森对付阿虎?”
颜离:“为……为什么?”
夏子坤偏头，吐了口香糖，烟瘾难耐，终是点了烟塞进了嘴里。
片刻，他的眼神涣散了些许。
夏子坤:“其实……我没见过阿虎。”
颜离微愣，眼睛却弯了弯。
颜离:“没见过的人是怎么得罪到你的?”
夏子坤把烟夹在指间，任它燃烧着，嘴里吐出缭绕的烟雾，眼底闪过一丝犀利。
夏子坤:“他手下那几个黄毛，骂我妈。”
颜离突然笑了，淡淡道:“可不是嘛。”
他磕烟的手顿了顿，抬眸，盯着她看。
许是真的醉了，她竟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妥，直挺挺的对上夏子坤的眼神。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
“反正都死了，她……听不到。”
颜离轻言着，在酒精的麻醉中拽回了一丝理智。
夏子坤的神情认真了起来，锁眉，抵着桌子按灭了烟蒂。
“你懂个屁。”他低低的骂了句。
颜离偏了偏脑袋，手肘撞倒了杯子，酒洒在桌子上，她下意识地去扶住杯子，却又把瓶子给撞倒在了地上，顿时搞得一片狼藉。
她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洒在桌上的酒一滴一滴的往自己衣服上掉，眼神有些空洞。
夏子坤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到她手上。
夏子坤:“你行不行啊?”
见她是真的醉了，夏子坤低骂了声:“操。”
月黑风高的暗夜，街道这个点已经看不见人了，连个乞丐都没有。
被冷风戏弄的树枝疯狂摇曳着，吹走了挂在上边的灯笼上的灰，空气里只有腥涩的味道。
夏子坤付了钱，带着颜离走到路边的长椅旁，一直手扶着她的胳膊。
夏子坤:“你家哪个方向啊?”
颜离撒开了他的手，深深吸一口湿冷的空气，踩着有些不稳的步子，往前走。
路灯下，孤冷的影子缓慢又寂寞的向前移动着。
凌乱的头发被风吹散，不安的扫动，惺忪疲乏的眼帘低垂着，她在笑，像个蛮荒里彳亍的疯子。
夏子坤一路跟在她身后，虽然冻得直发抖，也没离开。
走了很大一段路，颜离停在了一栋楼房下，只短暂了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就上去了。
夏子坤缩着脖子，见她上楼后，也没急着离开，昂头观望着，看着楼道里的灯一闪一灭。
颜离站在自家门口，抬手，敲门。
过了一会儿，等感应灯熄了之后，大门才咯吱一声缓缓推开。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个地方了，熟悉的楼道，熟悉的灯，熟悉的痛，一时间狂奔而来，在心脏处狠狠地一刺。
原以为什么都不怕了，毕竟她的家不在这儿，这里，只是她早已逃离的地狱。
可当屋子里的灯从门缝处慢慢照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种遗留在某个黑暗里的恐惧，不受控制的在血液里沸腾着，提醒她，能毁掉你的，还能再毁掉你第二次。
可她不允许！
她今天来，就是想告诉自己，那些想告别的过去，它们已经腐蚀，糜烂，死在了回忆里。
大门彻底被推开，门框里站着的人是周慧。
她的脸像死人一样的惨白，头发胡乱披散着，身上一件儿乳白色睡衣，没有焦距的眼睛有些恍惚的盯着颜离看。
颜离突然可悲的一笑，谁能想到，曾经风靡整个南城的知名女作家，会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命运弄人，它把那个踩着高跟鞋行走于艺术与文学顶端的女人扔进了肮脏的泥沼里，仍她拼命反抗和哭喊，都不曾施舍半分的怜惜。
所以她把所有的仇恨都倾注在自己女儿身上，她掐着自己女儿的脖子，就像抓着命运的心脏，力度有多狠，她就有多快乐。
……
颜离看了一眼周慧，绕过她进了屋。
客厅内像往常一样阴冷潮湿，一片狼藉，昏黄的灯照着，也依旧很暗。
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味道，颜离攥紧了拳头，刻意回避那席卷而来的情绪，她直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拿走了里面的身份证。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怔了怔。
她抬眼，环顾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竟不知是什么时候，房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床被都被叠得很整齐。
小时候在幼儿园拿奖的画，被贴在床头，她喜欢抱着睡觉的大熊，安安静静的坐在枕头上。
是……谁做的?
周慧么?
颜离沉了沉眼睛，移开了视线，迈出了步子离开卧室。
周慧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颜离把身份证揣进兜里，从周慧眼前走了过去，故意没去理会周慧的注视。
周慧是个神经病，谁知道她要干什么?
颜离只想赶紧离开。
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拉住，力气很小，却是让她整个人狠狠地一愣。
心底那股酸涩和委屈又一次奔腾，似乎再呐喊和威逼着她投降。
嗓子开始刺了，鼻子也开始酸了，可她没有回头，一直望着要离开的方向。
周慧:“你要走吗?”
干涩沙哑的声音穿进颜离的耳朵里，让她深深地闭了闭眼睛。
颜离:“嗯。”
周慧的手似乎轻颤了一下。
片刻，只见周慧轻飘飘的说:“你能不能别走?”
话音刚落，颜离就狠狠地甩开了周慧的手，转身，阴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慧，她的眼神很狠，却也很受伤。
颜离:“你凭什么要我留下来?”
“你……有什么资格?”
她咬着牙齿，一字一句的质问周慧。
周慧依旧是一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微张了张，哆嗦的手再一次拉住她的手腕。
周慧:“颜大辉已经死了，你不用走了，你别……别留我一个人，我听话，我听话好不好?”
颜离一愣，黑眸对上周慧的眼睛。
颜离:“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