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森的黑眸对上颜离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就垂了头，死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颜离:“我想留下来陪你，而且外面吹那么冷的风，你这个样子要怎么送我回去?”
易小森深瞳微缩，拽着颜离的那只手松了松，眼睛里的黯淡一闪而过，微偏头，没再看她。
片刻，他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
这寒凉的笑让颜离微愣了愣，有些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他。
易小森:“怎么总有人来提醒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二钟这样，你也是。”
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的愤懑或是悲伤，却是让颜离的心狠狠地一疼。
她慌张的抓着他的袖子，眼睛眨巴了很多下，说:“不是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留下来陪你，你知道的，我一个人在家，会害怕。”
她一开始理直气壮的解释，说到自己害怕的时候语气慢慢就变得有些委屈。
这些天易小森几乎是昏迷状态，她每次来诊所他都只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安静的仿佛永远都不会再醒来的样子。
她以为自己不会感到任何的恐惧，毕竟生死有命，自己也没打算独活，等哪天他真的要走了，她也就要告白这个世界了。
可她竟然也会舍不得。
好多次，她伸手去碰他安静低垂着的睫毛，散在额头上的头发，嘴里一遍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抖，一声比一声无望，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虽然梁医生一遍遍的告诉她治疗之后昏睡几天是很正常的现象，但她的心里却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油然而生的恐惧蔓延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在无意间的拨起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他们还要一起去南城，一起去那个风情万种不染世俗的寂静小城，一起手拉手奔跑在旷野里，去蓝色的深海边看星星。
她害怕来不及。
她害怕上天不愿赠予她这样的美好。
她害怕没有任何没等到告别，就再也看不到他睁开眼睛。
……
易小森微愣了一下，视线移到自己袖子上的那只小手上，那只手把袖子攥得死死的，带着轻微的颤抖。
他的眉头一点一点的紧皱，眼中那抹料峭的寒意淡了下去，原本就黯然的眸子一下子灰暗了许多。
她说一个人会害怕。
可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能永远陪着她。
易小森:“我让苏野去家里陪你，好不好?”
颜离:“不好。”
易小森:“这儿只有一张床，怎么睡?”
颜离看了眼那张纯白色的病床，又重新看向他。
颜离:“我是留下来照顾你的，不用睡觉。”
易小森淡淡勾起嘴角，笑了笑。
易小森:“我只是生病又不是残废了，端茶倒水的活儿自己能做，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会给梁伯打电话，你明天还要上课，回去休息。”
颜离的眼睛突然就红了，紧攥他衣袖的小手蓦地松开，黑漆漆的眸子藏着快决堤的泪水，积攒的委屈一瞬间就崩塌了。
她紧紧地盯着他，用一种极度受伤的眼神。
颜离:“易小森……”
他一怔。
颜离:“能不能别赶我走?”
眼眶里决堤的热泪终究还是掉了下去，砸到他微凉的指尖，烫到了心底。
他的深眸似是藏了一片黑色的海，波澜不惊，却吞噬了整个世界的绝望和哀伤。
颜离:“我怕一眨眼的瞬间，你就不见了，所以我想……”
她哽咽了一会儿，抬眼继续看着他。
颜离:“我想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和你在一起，这样……会让你很为难吗?”
因为不确定有多少个明天，所以一刻都不愿分开。
颤抖的抽泣，脸上湿漉漉一片狼狈，她拼命抑制住崩溃的情绪，可一瞬间还是溃不成军。
他移开了视线，心狠狠地一疼，略显苍白又凌厉的脸附上一抹愁绪，深眸沉了沉，垂在一侧的手慢慢的攥紧了，指甲陷进了掌心。
看着窗外，他的眼睛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白雾，慢慢积成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堆存着。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快离开，甚至是可以一直存在。
想活下去的妄念在心里疯狂的滋长。
他易小森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可他有舍不得的人，他不知道等自己离开以后，那个人会不会活得幸福，会不会孤单，会不会在深夜落雪吹风的时候抹眼泪。
赵贤珍死的时候，他已被告知患上绝症，所以也就抽一整夜烟的悲伤，可当自己轮到这一天的时候，竟然是最难过和悲痛的。
易小森冷笑一声，没让打滚的泪落下来，他偏头，收回了有些出神的视线，看向了颜离。
他伸出煞白冰凉的手指，轻轻勾去她脸上的泪，指尖轻颤了颤，又慢慢地收回。
她的泪太烫了。
“别哭了。”他低语
颜离昂着泪水鼻涕交织纵横的脸，盯着他的眼睛看，时不时忍不住抽泣一声，看上去狼狈又有些可爱。
他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再一次伸手，将她按进了怀里，那张哭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留下一片湿热。
因为生病，易小森的怀里很冷，可她仍是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似乎迫切的想要把自己的体温分给他。
玻璃窗被风砸得砰砰响，墙上的摆钟嘀嗒嘀嗒，都变成耳边最醉人的声音。
易小森:“别哭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赶你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