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又缠绵的冬天越来越冷,湿冷的小城整日飘着漫天的雪,大街小巷的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雪白。
等雪小了一些的时候,颜离和易小森就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两个人手里握着暖暖的热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起发呆。
偶尔,易小森会突然晕倒,突然流鼻血,突然对她笑得苍白,指尖匆匆滑过她的手心。
每当这个时候,梁医生都会对他做一次急性的治疗。
整个过程,煎熬又无望。
接到消息之后。
睡在车底下,拿着扳手敲敲打打的二钟,打着打着就哭了。
洗发店里,坐在沙发上抽烟的苏野,黯淡干涩的眼睛像渗血了一般的腥红。
而颜离。
她扫了一整个院子的雪,靠着大树搭了把木梯子,她扶着木梯,很艰难的爬上去,伸出手,把紫色风车绑在树上。
萧瑟的冷风从远处刮来,掀起她额头上的头发,露出那双微微出神的眼睛。
紫色风车被风搅动着,一直转,一直转,在素白单调的院子里凝成一朵会发光的花,紫色的花。
颜离从木梯上爬下来,昂着头,看着绑在树上的那只风车,忧郁安静的小脸儿上掠过一抹浅浅的笑意。
傍晚的时候,颜离就捧着一本书,坐在易小森的病床旁。
颜离:“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上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冷寂的病房里回荡着她轻柔的声音,静悄悄的落进易小森的耳朵里。
易小森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黑眸沉寂,冰凉的白色药液一滴一滴的融进血管里,全身能感觉到的,只有冷。
诊所里的白炽灯又开始扑闪扑闪的闹腾。
病房外的梁医生按熄了烟蒂,抬眸看了一眼灯,轻轻地叹口气,嘴角突然就扯出一抹苦笑。
易小森偏头,看着坐在床边沉默了好久的人。
“然后呢?”他问。
颜离慢慢地回过神,盯着易小森看。
颜离:“我会住在其中的一颗星星上面,在某一颗星星上微笑着,每当夜晚你仰望星空的时候,就会像是看到所有的星星都在微笑一般。”
扑闪扑闪的白炽灯终于熄灭了,病房里蓦然陷入漆黑一片。
病房外隐约有些杂乱的声音,是梁医生在翻箱倒柜的找手电筒和备用灯泡。
病房内,颜离合上了书,迅速抓紧了他的手,在发觉自己碰到了贴在他手背上的输液管后又慌张的放开。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紧了眉。
颜离:“对不起。”
随后,她又紧张的问:“我有没有弄疼你?”
屋子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除此之外,还有深深地缄默。
过了很久,只听他低低地说了一声:“没有。”
梁医生站在凳子上,踮着双脚,拆下坏掉的灯,又重新换了一个,屋子很快就恢复一片敞亮。
房间亮的那一瞬间,易小森的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已经看了很久,黑沉沉的眸子漾起涣散的碎光。
颜离一动不动的站在他面前。
看到她眼底那片腥红的潮湿,小心翼翼又极度克制的低落情绪,易小森心里静悄悄的疼了一下,唇边却是一抹苍白的笑。
“你怕么?”他问。
空气里回荡着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抹决绝。
颜离微抬眼,轻轻抿了抿唇,释怀一般的冲他笑,眼里闪着碎光,似乎下一秒就要决堤而落。
他静静地看着她,低声道:“我怕。”
颜离沉了沉眼睛,抬眸。
易小森:“我怕在我死的那一天,你会哭。”
那凉透了指尖狠狠地一颤,她的心也彻头彻尾的疼了一遍。
屋子里突然静得可怖,只有病房外梁医生收拾药瓶子的声音,忽大忽小,偶尔能听到药丸洒落在地,接着一声无奈又懊恼的叹息。
她垂了脑袋,看着地上自己那黑溜溜又孤零零的影子。
颜离:“人难过了就会哭,我又不是根木头。”
他笑了笑,转过头盯着天花板看,眼底沉寂着一抹难得的惬意。
易小森:“那就抬头看天吧,我也会住在某颗星星上面,守着你,当你看到我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颜离:“可是那么多星星,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易小森:“我会让你找到我的。”
颜离:“白天的时候呢?”
易小森:“白天我也在,只是藏起来了而已,你看不到我,但肯定能感受到,满空气都是我的味道。”
颜离:“……”
曾经那个落拓不羁见谁都不屑一顾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的易小森会说出这么矫情又不要脸的话吧。
反正他都要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很认真的勾起了唇角,墨黑色细长的眼睛弯了弯,表情褪去了苦涩留下一抹落拓。
梁医生收拾好了东西,肩上挎着黑色木箱子,站在门框,手抵在嘴巴上,故意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梁医生:“那个……颜离啊,我还有点儿事要处理,今天晚上就麻烦你来照顾这一下这个臭小子了,半夜的时候二钟会过来,你俩到时候再换换。”
梁医生为了给易小森治病独自回国,导致留在美国的医学研究项目一直暂停着,学生们也很着急,他不得不现在立刻回家跟那边进行视频会议。
易小森望着天花板,慢悠悠的说:“麻烦给二钟打电话,让他现在就过来。”
梁医生:“臭小子,你以为人家很闲啊?厂子里事儿多着呢,半夜过来就不错了。”
梁医生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是舍不得让颜离熬夜守着他。
颜离挡在易小森面前,冲梁医生笑了笑。
颜离:“放心吧梁伯,我会照顾好小森的。”
易小森微偏了头,看着她挺得笔直却依旧娇小的身子,表情缄默了些许。
梁医生:“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梁医生的手机响了,他一边关门,一边掏出手机往外面走。
屋子里一瞬间又恢复了死寂,只有窗外永远咆哮的风敲打着玻璃。
风力太猛,窗子被猛地撞开,砰的一声砸在墙上。
颜离走过去,双手推合着窗子,用身体用力抵着,风却使劲儿的往里钻。
就在窗子要再一次被风撞开的时候,她的头顶突然伸过来一只煞白修长的手,那只手抵着窗子,然后利索的锁上窗户。
颜离转过身,便立马跟眼前的人面对面的对视着。
他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深瞳里似是藏了一片静谧的海,似乎总有能力轻易地让人沦陷,溺死在那样的眼神里。
她心里一颤,蓦然感慨,无论是意气风发的易小森,还是张扬随性的易小森,亦或是现在病重到面色苍白的他,能好看得让人猛然屏息。
易小森比她要高出一个头,于是垂眼看她,一抹阴影落在她身上。
易小森:“我送你回去。”
说完便拉起了她的手,走了没几步她便固执的僵在原地不动了。
易小森回过头看她,黑眸一沉。
颜离:“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