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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二

小说: 时光会替我记得 作者: 月下红妆 字数:2998

  番外篇二

  刚回到成都的时候,依依姐叫我去她家吃饭。

  我说:“好啊,但是我要先去看看阿姨。”

  我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形下跟他再见面。

  当我步履沉重地从电梯里出来时,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他,曾经那么熟悉的一张脸,曾经每时每刻都带着温和的神情注视着我的脸,曾经很多次在我脑海里深深浅浅地浮现着的脸,此刻却带着如此明显的憔悴和疲惫。

  他穿着墨绿色的tee,就像一棵悲伤的树。

  我们静静地凝视着对方,连一声招呼都如鲠在喉。

  然后,一个白色身影飘了过来,黑色的长发,明眸皓齿,她就像白翎无数次跟我提起过的那样,大方得体地微笑:“叶霜琪,你好,我是于诺。”

  严谨看看她,又看看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那种眼神,让我差点儿当着于诺的面落下泪来。

  别人都说如果你想要一样东西,全宇宙都会来帮你的忙。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在我身上完全没有一点儿体现,就像冥冥之中有道魔障阻隔着,但凡是我想要的,统统都会被各种力量综合起来将它们推到离我更远的地方去。

  我喜欢的事物也好,我喜欢的人也好,统统是这样,每当我们努力靠近对方一点点时,就会被隔绝得比之前更远。

  我很努力地对于诺笑了笑:“你好。”

  阿姨比我记忆中的要消瘦得多,整个人就剩一把骨头了,想到她曾经给予我的那些爱屋及乌的宽容和温柔,我坐在床边,眼泪夺眶而出。

  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严谨和于诺到外面去。

  等他们退出房间了,她才开口跟我说话,声音很轻很轻,好像多说一句话都是煎熬:“霜琪,好久没有看到你了,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

  我难过得跟个傻子似的只会点头,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用骨瘦如柴的手握住我的手,接着说道:“那就好……”顿了顿,她又说,“虽然在这之前我只见过你一次,但是你给我的感觉你是个好孩子,可惜跟小谨没什么缘分。”

  我也知道她是言若有憾,连忙说:“于诺挺好的,我相信他们在一起会过得很开心的,真的。”

  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个发自肺腑的、满意的笑容:“我相信也是,我时日不多了,可一想到还能看到他们订婚,就觉得高兴。”

  “订婚”两个字,就像两柄尖锐的利器狠狠地****我的心脏,可是表面上我不可以露出丝毫情绪波动,便仍然顺着她的意思讲:“订婚是好事情。”

  絮絮叨叨地又随便聊了些话,我看出她有些倦意时,便起身告辞,她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霜琪,我拜托你一件事。”

  “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讲,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照做。”

  她的神情里有一种深切的哀伤:“霜琪,如果小谨……我是说如果,他还想跟你……”

  打断长辈的话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在长辈躺在病榻上的时候,可是我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她尚未说出口的那半句话堵住了:“阿姨,您放心,我明白。”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也知道我想说什么,一个眼神的交会,我们明晰了彼此隐没于唇齿间的那层深意。

  从病房里走出来,我避开了严谨的目光,我真的很怕再跟他对视一次,我就会当着于诺的面,当着病房里还没睡着的阿姨的面,“哇”的一声哭出来。

  你别再那样看着我,求求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不知道那对我是怎样一种酷刑。

  是于诺将我送进电梯的,穿过走廊的时候,她小声地问我:“你愿意来参加我们的订婚仪式吗?”

  “我很想去,但是……”我违心地说,“但是我刚回来,很多东西都要准备,恐怕真的没时间。”

  “哦,这样啊,没关系。”

  电梯“叮”了一声,我朝她笑了笑,走了。

  一出来我整个人差不多就瘫了,之前咬紧牙关死撑着的力气一点儿也没有了。

  他要订婚了,虽然我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很久了,可是直到今天我才肯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耳朵里一片嗡嗡声,这个夏季怎么如此漫长。

  我很想故作潇洒地说一句:其实失去也是一种荣耀,一点儿也不输给得到。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心里所有复杂的情绪都不能够说给他听,说出来都是不合时宜的,我知道我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自私、那么偏执,我必须坦然地接受这一切的发生。

  就算我这一生再也没有幸福的机缘,也不过是我咎由自取。

  心里有一个尖锐的声音讥诮着说:你在难过些什么?你有什么资格难过?

  而一墙之隔的医院里,于诺正静静地盯着许至君的后脑勺,心里涌起一阵一阵的寒冷,这种寒冷从她第一眼看到严谨望着叶霜琪的眼神时,就从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那种眼神,夹着眷恋和哀伤,那么痛苦的眼神除了爱不会有其他原因。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摇摇欲坠,费了这么多心思,付出了这么多精力,叶霜琪一回来,一切照样变得岌岌可危。

  于诺幽幽地想,她真是许至君的魔咒啊。

  “严谨。”她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里有些许不解。

  “如果你没有考虑清楚,订婚的事就延后吧。”她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拎起自己的包转身就走了。

  她叫自己走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并暗自祈祷严谨不要来追她,她怕他一旦追上来,自己就会对他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不要那样暴戾,不要那样决绝,她告诉自己,无论多爱他,始终还是应该给自己留一点儿尊严。

  把选择权交给他吧,为着自己这最后的一点儿尊严。

  他没有追上去,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次见到于诺,是在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忆起来的那个时候,他的葬礼。

  我记得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于诺站在了我面前,她不是来上厕所的,很明显。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我有种被她用眼神剥光了全身的感觉,心里非常不舒服,便急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可是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我停下了脚步。

  “你到底有什么好?”

  我怔怔地回过头去,怔怔地看着她。她脸上充满了轻蔑和愤愤不平,她毫不掩饰对我的敌意,这一切让我恍惚得差点儿记不起第一次见她时,那个知书达理,微笑得体的女孩子了。

  她的声音冰冷,透着寒意:“我真不觉得你有多漂亮,气质也俗,你说你到底有什么好?”

  她说完这句话,便抢在我前面冲了出去,一时之间,我怔怔地看着镜子里自己茫然的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从来不是叶霜琪的风格,可是为什么被她这样抢白一通之后,我竟然一句都没有反击?是不是潜意识里我知道,在某些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上,阻碍了她?

  我想拉住她问个究竟,就算死我也要死得明白不是?

  可是拉开洗手间的门后,我只看到一脸尴尬神情的白翎,很明显,她听到了于诺说的话。

  她用那种宽慰我的语气对我说:“她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自己看起来也是一副尴尬得要命的模样,只好敷衍着点点头,假装真的毫不在意。

  成都的天气很奇怪,今天还酷热难耐,也许过一个晚上就让你冷得恨不得蜷曲在温暖的被窝里再也不出来。

  那天整座城市笼罩在一层阴冷的气氛中,从葬礼开始到结束,我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之中。虽然生离死别都经历过,可是面对生命的逝去—尤其是熟悉的人的生命,要做到坦然面对,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结束之后我一个人乘车回家,街上的人还是日复一日的多,我心里泛起一阵接一阵的悲恸,可是眼泪就像凝固在身体的某个未知角落里,硬是流不出来。

  回到酒店里,我木讷地脱下外套拿起睡衣,忽然之间,我站在衣柜前,看着手里那件黑色的小西装,不能自抑地哭起来。

  那些眼泪终究还是奔腾而出。

  那件衣服是严谨曾经给我买的,我就是穿着它去了他的葬礼。

  在严谨刚死的那段日子里,我躺在那间公寓的床上,每天都在想着要怎么结束自己的生命,跟着他一起死。

  我从来没想过,在我为了那些不肯停下来好好儿爱我的人欲生欲死的时候,在我透支了全部力气歇斯底里地爱着恨着那些人的时候,在我拖着行李像个逃兵似的把所有没解决的事情全部丢在身后的时候,他是如何熬过那些漫长的夜晚的。

  严谨,我竟然荒唐到这种程度,我竟然过了这么这么久,才知道我欠你多少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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