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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小说: 时光会替我记得 作者: 月下红妆 字数:3375

  ​在公交车站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到末班车,上了车我才想起来之前手机响过,拿出来一看,两个未接来电全是韦雪。

  我回了条短信给他,言简意赅的说,在回来的路上了。

  这一天过得真是漫长无比,我的头靠在被雨水冲刷过的车窗玻璃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忽然想到过两天的聚会,难怪韦雪一个劲儿的催我,不如也叫上白翎一块儿去玩玩,我拿起手机拨通了白翎的电话:“白翎,我和韦雪打算后天晚上去她一个朋友那儿玩,你要是有空就一起去呗?”

  白翎干脆的说了一句,好呀。

  是的,她几乎没有考虑就回答我说,好。

  后来,我一直都很想知道,白翎,你后悔过吗?当你的瞳孔里那些沉静的优美和痛苦被熊熊火焰焚烧殆尽的时刻,当你亲手毁灭掉你一生中最珍视的那样东西的时刻,当你回想起自己以稀疏平常的语气接受这个重创你人生的邀约的时刻,你有过哪怕一丝后悔吗?有过吗?

  回到家之后,我打开布包,里面除了那瓶腌菜之外还有些熏鱼和香肠,我一样一样拿出来放进冰箱里。

  当我拿起最后一盒已经拌好了米粉,只要上锅蒸熟就能吃的粉蒸肉时,我的目光,落在布包里的另一样东西上。

  就在那一秒,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布包底层,是几张折得整整齐齐的一百块钞票。我几乎是颤抖着把它们拿出来,颤抖着数了一下,一,二,三,四,五百块钱,每一张,都像是刀片从我的心脏上轻轻的划过去。冲回客厅翻出手机,我拨通我妈的电话:“那包里的钱是怎么回事?谁让你给我钱了我自己不会赚吗!”我一口气说完这句话连标点都没打,结果我妈在电话那头淡定得很,慢悠悠的说:“你傻不傻啊,别人捡到钱都高高兴兴的,你还发脾气,给你你就用呗,又没多少,拿去给自己买点吃的也行,买件衣服也行,自己看着办吧哎电视剧开始了,我挂了啊。”

  她还真是说到做到,真的没给我再说一句话的机会就把电话给挂了。我握着手机,浑身发抖,胸腔里像是装了个即将爆炸的原子弹。

  过了好几分钟,我走近洗手间,关上门,脱掉衣服,打开热水器,一动不动的站在滚花洒下面,滚烫的热水把我皮肤烫得通红。

  而实际上,我根本分不清楚脸上那滚滚而落的到底是水,还是眼泪。

  羞愧,太羞愧了,除了这个词之外没有别的能够形容我这一刻的感受。

  作为一个已经告别了校园一年的上班族,我有什么脸面收下我妈的钱!我有什么脸面让一个住在漏雨的破房子里的人,从她的退休金里拿钱出来补贴我的生活!

  在兜头而下的热水中,我全身发抖,哭得不能自已。我痛恨这样的命运,我痛恨自己的怯懦和无能,我更痛恨区区五百块钱,就将我至于这样巨大的愧疚和挫败感之中。那个夜晚,我辗转反侧很久才在愧疚中沉沉睡去。

  两天之后的傍晚,韦雪穿的跟个暴发户一样开车过来接我们。自从我车祸现场腿受伤了之后韦雪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温良恭俭让过。

  ​我一上车就表示出对她的赞赏:“你真是进步了不少啊卫韦雪同学。”她从后视镜里白了我一眼:“别给你点面子你就装X啊,我是看在你腿脚不便利的份上才来给你做牛做马的。”

  她说完之后又把目光投在了白翎脸上:“诶,白翎,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嗤笑一声:“你是老年痴呆吗?当然是在我家见过她啊。”

  韦雪做了个打断我的手势:“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了……”经她一提醒,我才想起自己曾经好像也有过同感!

  正拿着娇兰粉饼对着镜子补妆的白翎“啪”的一声合上了粉饼,很不耐烦的样子:“好了好了怕了你们了,非要我承认不可是吧……”我和韦雪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白翎叹了口气:“早几年的时候,我给一个私立医院拍过一支无痛人流的广告。”

  车里寂静了三秒钟,我和韦雪几乎同时大叫出来:“那个傻逼就是你啊!”

  说起那个广告我真是无语凝咽,它在某个我每天必看的频道上一天几乎要出现一万次,从创意到后期制作只能用“烂”来形容,一看就是为了节省成本随便找了个业余团队做的。

  画面上先是出现一个好像憋了一整天没上一次厕所的女生,然后给她焦急不安的脸来了一个大特写,接着出现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理发店里找来的小弟,拿着一张传单喜笑颜开的对着镜头说,亲爱的,不用担心了!

  接着出来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中年女医生,用带着浓郁口音的普通话向观众们介绍医院的规模以及手术的过程,末了,挤出一脸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的笑容说,意外怀孕别担心,XX医院帮助您。

  这时,之前那个一天没上厕所的女生换成一副上完了厕所的表情继续出镜,一边转圈一边欢快的说,真的一点也不痛呢呵呵呵。

  最后,画面定格在XX医院巨大的招牌上,完了。我真的无法把白翎跟那个被我唾弃了好久的广告联系起来,妈的,她当初是欠了高利贷没钱还才去做这种事的吧。

  白翎挑了挑眉毛说:“我那时候太蠢了,他们就给了三千块钱糊弄我,买个GUCCI的钱包都不够,害得我那段时间下雨天出门都戴墨镜,不堪回首啊。”

  我已经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了——长得美就是一笔巨额财富啊。当年我读书的时候出去兼职,从来没遇上过拍广告这么轻松又高薪的事情,我遇上的都是些什么在超市里推销酸奶,拿着微薄的工资给人当家教,还得受熊孩子的气。

  ​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我心酸的拍了拍韦雪的座椅靠背:“别瞎聊了,快开车,王弈博还等我们呢。”

  在去王弈博的咖啡馆的路上,我们三个嘻嘻哈哈的开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路边的霓虹灯光映照在我们脸上,整个城市在我的眼睛里都显得如此生机勃勃。

  ​我的头倚靠在车窗玻璃上,近年来,我头一次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轻松。

  ​韦雪去找地方停车,在等韦雪的空当,白翎从她精致的古董手包里摸出一盒烟来,自己点上一支之后问我,你要不要?

  我不会抽烟,也是因为过敏性鼻炎的缘故,甚少接触香烟,便摇了摇头,​一团烟雾从白翎涂着粉红色色唇膏的嘴里吐了出来,她眯起眼睛看着车水马龙,那画面真是好看,如果我是个摄影师的话,白翎无疑是我最理想的模特。

  她有些漫不经心,随口一问:“这个咖啡馆的老板是你们的朋友吗?”“嗯,他是韦雪的发小,小时候他们几个人一起学画画,后来王弈博喜欢玩音乐就没画了。

  我听韦雪说他组了个地下乐队,有时候他这边也会有小演出。”“噢……”白翎掸了掸烟灰:“你跟他的关系也很好吗?”

  ​嗯,我们也是好朋友——”我又认真的想了想:“但其实我也并不太了解他,有时候我看见他和别人在一起,总会觉得……那好像不是我所认识的弈博。”

  白翎到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走,看看去。”王奕博的咖啡馆一直没有一个官方的名字,但因为正好位于青白江区27号,大家图方便就拿门牌号当名字了,一说起来就是“去27号坐坐”,时间长了就成了约定俗成的咖啡馆名字。

  27号是一幢两层楼的老房子,楼下是咖啡馆,楼上是王弈博平时睡觉的地方,有时候他也会收拾出一片空地来,用投影放个老电影给大家看,也不硬性收费,门口摆个小木箱,你爱扔多少钱进去就扔多少钱,氛围很随意。

  ​好朋友们都知道,青白江27号,是王弈博他妈妈留给他的遗产。既然都是好朋友,那我就扮演一次八婆吧。

  于是我把从韦雪那里听来的事,重复了一遍说给白翎听:“王弈博从小到大都跟他妈妈一起生活在这里,你们也知道,随着城市的扩建和旅游业的兴起,青白江这边的地越来越值钱了,早几年已经有不少人来询问价格,想改成店面做生意,但一律都被他妈妈拒绝了。”

  “后来他妈妈生了一场大病,怕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跟王弈博商量说“要不还是找个不错的价钱把房子卖了,再去买套小一点的新房子,剩下的钱留着给你以后结婚用。”“没想到王弈博说什么也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跟他妈妈吵了一架。

  直到他妈妈去世之后,还是有不少人来问,但每次都被王弈博赶走了,我看啊,他是死也不会卖这座老宅啦。”

  “韦雪说,王弈博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意外失去了爸爸,是他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照顾长大,这所老房子代表了他所有的记忆和情感,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他才不愿意卖吧。”说到这里的时候,韦雪停好车过来打断了我们:“到了,别八卦了。”

  ​一进27号的门,就发现人还不少,韦雪立马跑到王弈博身边,说她重色轻友真是一点都不过分,王弈博递给她一瓶科罗娜,正笑着在说些什么,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对佳偶啊。

  我又看了一下周围,不少女生的目光都交汇在他们身上,。我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白翎却站在我旁边一动不动,我拉了拉她,发什么呆啊,来坐啊。

  等我们都落座之后,王弈博他们马上就过来了。

  或许命运的齿轮已经将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生交织在了一起,往后无论是风雨迭起,还是晴空万里,我们都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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