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拽着刘杉来到楼梯口，一看电梯毫无动静。
“妈的，好难等，我们走楼梯，也没几楼。”高个子说完，抓着刘杉走向应急通道。
刘杉：……
运动是他的软肋，刘杉家住六楼。从小到大，除一次停电外，还没走过楼梯，那次爬完六楼，他腿痛了好几天。
天上飘着几朵松软的白云，阳光将墙壁晒得很暖和。
两人跑到楼下，高个子颇为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自由的气息飘在空中。高个子回头一看，刘杉一双手撑在大腿上，满脸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刘妹妹，are you ok？”高个子跑到刘杉旁边，紧张地询问道，“你怎么呢？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刘杉眯着眼，尬笑道，“我就是太久没走楼梯。”
高个子：……
“就这？”高个子完全无法理解，这点锻炼就能把小刘折磨成这样，他无奈地唏嘘道，“你真的要多锻炼，你这十八岁倒像八十岁。”
刘杉没吱声，苦笑了一下。
“来，你先在这里坐下休息一下，”高个子扶着刘杉在小区的座椅上坐下，“我出去取车。”
“好。”刘杉坐了下来，像历经万世后的筋疲力竭，勉强支撑起所剩无几的执着。
高个子一口气跑了出去，他穿着白卫衣搭配着宽松牛仔裤，单肩背着包，走着走着跳了起来，一蹦三尺高。路过一整排香樟树时，他放慢脚步，然后纵身一跃，跳起来拍了拍高出他好几个脑袋的樟树叶，惊飞了树梢上的一只鸟，黑色颗粒如雨滴哗哗落了下来。
暖光把整个世界照亮，巴掌大的黄树叶飘在空中，刘杉能想到高个子的模样，他一定嘚瑟地龇着一口整齐的白牙，像个赢得了全世界站上世界之巅的大人物，全身上下散发着伸手就能够到天，永不服输的少年气，小小的胜利在他心里激起一股巨大的涟漪。
刘杉看着高个子一点点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内，心头来那些不抓紧时间学习就会被人给赶超过的焦虑消失不见，那颗不断追赶的心慢了下来，关心起阳光与花朵，自然与星辰来。
知道等的人一定会来，等待的过程也充满了玫瑰色，刘杉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像等待着一颗种子破土而出。
有一对老夫妻从楼梯里走了出来，两人头发花白，行动缓慢。
老爷爷风风火火往前走，老奶奶在后面追着喊“老头子，等等我啊。”
“等你做啥子，等你去找隔壁老王聊天。”老爷爷骂骂咧咧，说话间放慢了脚步。等老奶奶走到她身边，又加快脚步，意识到老奶奶没追上来，又往后退了几步，退到老奶奶身边，像审讯犯人般，认真地注视着她，“老王一看不是什么好人，你离他远点，听到没。”
“晓得了，”老奶奶看他那模样，无奈地笑了笑，“老王找我有事，也就你把我当个宝。”
“有事他为什么不找我，我看他就是对你有所图，”老爷爷拨顺老奶奶被风吹乱的白发，捏了下她的脸，“你是无价之宝，这事其他人不知道，我要小点声说，免得大家都知道了。”
“你啊你。”老奶奶眉眼带着笑，咧嘴笑着笑着咳了起来，“咳咳咳。”
“老婆子，你这么激动干嘛，来，喝点水。”老爷爷从背着的包里掏出水和纸，拧开瓶盖递到老奶奶手里，等她拿稳后，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老奶奶的背，“我们坐那休息一会儿，又不赶时间，等会儿再去。”
“听你的。”老奶奶低着头，嘴角上扬。
刘杉慌忙往座椅的一角挪过去。真好啊，有人相爱到老，老了都是对方的宝，捧在手心，认真呵护，笃定又毫不讲理。
愣怔间，电话响了。
刘杉接通。
“小刘，出来。”
“好。”
刘杉信步往小区外走，走了几步偷偷回过头一头，老奶奶靠在老爷爷肩头睡着了，老爷爷怕惊醒她，身体坐个笔直，一动也不动，如一尊泥塑木偶，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刘杉眼泪跟抛沙似簌簌落下。他们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没有性可言，可他们依旧炽热而真诚地爱着，爱了对方大半辈子，待到离时时，可以坦诚而自豪地说，在这个世界，曾真真正正毫无保留赤城而真心地拥有过彼此，爱对方超过自己生命。
高个子低着玩游戏，看到车窗外有人靠近，心不在焉地喊了句：“进来。”
刘杉不想让高个子看到他的狼狈和脆弱，拉开汽车后门往里走，然后紧紧地低着头，轻轻吸着鼻子。
“小刘，你坐后面干嘛？”高个子关掉手游，“坐前头来啊。”
刘杉没作声。
“来嘛来嘛。”高个子招呼道，“你坐我旁边，我好跟你说话，太久没跟你说话了。”
刘杉：？
高个子从离开到现在也不过半小时，粘人指数却直线飙升。
高个子生怕他不来，推开了副驾驶的门，睁着一双黑亮又湿漉漉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刘杉，像一只备受冷落的小宠物。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不达到目的就死缠烂打软硬兼施。
偏偏刘杉还挺吃这一套。
刘杉没法子，走了下去，坐上了副驾驶。
“小刘，就知道你最好了。”高个子摸了摸刘杉的脑袋，“这车帅吗？”
“嗯。”
“小刘，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冷漠。”高个子一把抓住了刘杉的手，捏了捏，软软的，像橡皮泥，真好捏，“真让人伤心。”
刘杉嘴皮子动了动，一句话没说出来。
高个子意识到刘杉有点不对劲，他瞥了眼后视镜，刘杉鼻头红红的，眼角有泪痕，像哭过。
“小刘，我离开那段时间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没。”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高个子来了脾气，他受不了跟刘杉这种聊天模式，问一句问不出任何结果，话题一下子就终结。
“没。”刘杉吸吸鼻子，小声嘟囔着，“就是我刚才……”
他说话的语调越来越低，说到后头，还带着哭腔，说话声跟蚊子不相上下。高个子竖起耳朵，然后使劲往刘杉嘴边靠，颇为费劲地听着，耳朵直接怼到刘杉嘴边。
刘杉：……
“所以小刘，我还是没有搞明白你为什么要哭？”高个子不懂直接问，“唉，老人真可怜，大白天坐下都能睡着，他们活动范围最多是在小区门口，好惨，我要是老了这样还不如去死。”
刘杉：……
“还是年轻好，想去哪就去哪。”高个子感暗自庆幸道，“一定要趁着年轻多去走走，不然老了走不动了，想去哪儿都去不了，真人间惨案。”
“哦。”刘杉看着窗外，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再说下去。
“哼！”高个子揉了一把刘杉的脑袋，“你这个冷漠又脆弱的小朋友……不要不开心，想想有什么想吃的，我们要去超市大杀四方去了。”高个子说话间，眼里发着光，像个挥刀向前，征战四方的将军。
“小刘，你仔细听，听到什么了吗？”高个子煞有其事地问道。
“没。”刘杉茫然地点点头。
“你不走心，你要仔细听就能听到来自遥远的超市里那些鸡鸭鱼肉瑟瑟发抖的声音，”高个子入戏很深，激情澎湃道，“他们一定在说，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哈哈哈颤抖吧，小鱼小虾。”
刘杉被他那副样子逗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