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信顿时明白了什么,心里猛然窜出几分火。巧什么!他是故意把自己引到这里来的!刚才那个传话的人应该也是他找来的。但同时又很疑惑,一向不喜欢示人的渊真白,为什么会独身出现在人满为患的画展上。
渊真白神情冷漠地看了一眼方才的画,然后偏过头,去看他的脸色,声音低磁蛊惑,“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在我那里?”
季信的眸子微微颤了一下,脸上褪去一层血色。
“你……”
当年一念之差没有把那个东西带走,如今看来已经被渊真白发现了,不知道他当他发现的那一刻心里会作何感想,想到这里季信心里如同沙漏一样渗了下去。
渊真白靠近他耳际,语气中听不出情绪,“你想要回去吗?”
季信咬着嘴唇,“东西在哪儿?”
渊真白锁住他的那只手渐渐上移,攥紧了他的一只手臂,眯着眼,“那你什么时候把我的帽子还给我?”
“我说了,我扔了!”
渊真白的眸光泠冽了一下,手上的力度加重,季信吃痛轻噎了一声。
“那就没办法了,只有等到你什么时候愿意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但在此之前我不能保证它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他果然……
季信怔愣了一下,某种情绪在眼底流淌,“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
渊真白闻言,不知道想了什么,半响就松开了手。
季信乘机奋力转过了身。
“你可以走了。”
走?把自己骗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季信见状却不着急走了。他抬眼朝渊真白看过去,动作迟缓地勾着领带,犹犹豫豫地开口,“你后来…为什么不唱歌了?”
渊真白挑着眉,“怎么?”
渊真白在音乐方面的才能无与伦比,他的情绪可以穿过音符深入人心,季信深知这一点,也深知这件事大半跟自己当年离开有关系。
他垂眸,“我只是不希望你埋没自己的天赋。”
渊真白的眸底沉了几分,薄唇紧闭,没有说话却伸手拿过了他手上的那杯香槟。
季信不明白他的意图,松开手眼睁睁地让他拿走。
下一秒,那杯酒从季信的头顶泼洒而下。
“……!”
季信双瞳颤动,梗在喉头的话全部吞咽下了肚。液体顺着发梢低落,酒气也弥漫了起来。
渊真白冷冷地扯过嘴角,“现在你知道了吗?”掌心一捏,高脚杯顷刻间在他的手里又碎成了玻璃,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季信震惊地看着他。
渊真白没管手里那些血,像是毫无痛感一样甩了甩手,转身走了。
被酒渍稀释的血呈现成娇嫩的粉红色,参杂着玻璃残渣一半洒在地上,一半洒在季信胸口露出来的那截白色衬衣上,滴滴点点的,像一朵朵粉樱。
季信呆滞地留在原地,半天都没缓过来神。
他擦了擦脸,身上狼藉一片,也意识到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你去哪儿了?”
裴锡的电话打过来,季信已经坐在了回家的出租车上。刚才那样窘迫的形象再留在画廊那边只会给自己和裴锡招来负面影响。
季信一边擦着身上的水渍一边解释,“师哥我突然有点事,得去处理一下。”
裴锡的声音明显有点担心,“怎么了,突然不舒服吗?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我没事儿,你先忙吧,喝酒的事不急,我们下次再说。”
裴锡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季信勉强笑了一声,“嗐,我还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吧,我一会儿忙完了就给你回电话。”
裴锡见他不肯吐口,只能答应下来。
季信挂完电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脑袋顺着座椅从旁边倒了下去,从四肢蔓延出一种无力感。
自从上次在事务见过渊真白之后,发现他虽然变了很多,但季信心里始终怀揣着一丝侥幸。毕竟三年前的渊真白不谙世事,整日也只愿意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浮,心性不定,所以季信走后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有可能。
但如今眼前的渊真白,性情大变,时而乖戾时而冷静,眉眼中随时都藏着一份恨意。
他在恨什么?恨自己的不告而别?还是气恼自己不慎留下的那个……东西?
无从得知,也无法过问。
季信回家草草地洗了一个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第二天起床照常去上班。
“季律师,候客室有个人,说是你朋友但没有预约,你要见他吗?”
小张站在季信办公室的玻璃门外轻轻叩着门。
季信放下笔,略带疑惑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具体不知道,但他说他姓张。”
“姓张?”季信不确定地想了一下,毕竟自己经手的案件姓张的委托人也有一箩筐了,到底是哪一个,没有提前说一声就跑了过来,就不怕遇空了吗?
“你让他稍等一下,我这边弄完马上就过去。”
“好。”
简单收拾了一下还没写完的材料,修整完仪态,季信就从办公室出来去候客室见这位朋友。
一推开门就看见张岚挺拔地坐在商务沙发上,双腿交叠,姿态优雅。
季信微讶,“张先生,您怎么来了?”
张岚举止十分谦逊,他面带微笑地颔首起身,“不好意思,没有预约就过来打扰,没给你添麻烦吧?”
季信连忙摆手,笑了起来,“没有没有,反倒是有些惊喜。”
“惊喜吗?”张岚眼睛亮了一下,“其实这次来是突然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本来也不着急的,但是今天刚好在附近办事,所以就想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运气不错。”
季信请他坐下聊,自己却走到柜子前去拿茶杯。
“具体是出什么事了?”季信一边倒茶一边问。
张岚有点难为情地笑了一声,“其实不是我,是我有一位朋友,最近在感情上遇到了一些麻烦,被骗了不少钱,想想呢,其实三十万也不多,但他这个人碍于面子,又想出气又不想别人拿他的身份说事。所以他才托我找个可靠的律师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季信闻言若有所思地点头,取茶叶的手动作没停,“如果是诈骗的话呢,我建议由警方立案侦查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三十万这个数额从立法的角度来说属于涉案金额巨大。但如果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追回钱款同时也不想暴露身份,从合法的角度上我却是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
张岚为难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这样吗……”
季信话锋一转,笑道:“但是也许我们可以采取一些边缘化的手段。”
“什么手段?”
季信窘迫地笑了一下,“其实刑事案件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是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个人,他处理各类案件都非常有经验,同时手上还存储着许多各行各业的人脉资源,应该能够帮到你。”
张岚闻言,舒展开眉眼温和地笑起来,“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能帮到他季信也很高兴,于是做出了一个‘绝对没问题’的表情,俯身将泡好的茶递到张岚手边,
张岚笑了笑,伸手去接,手指刚触碰到季信端茶的手背。
侯客室的门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