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进府，朽木就在青草中滚了几圈，而后在院子中摘取青草沐浴，这才让身上带着淡淡的青草味。事实证明，方法没错，方向正确。
“等我这么长时间，我请你吃宵夜吧。”
打死朽木也不会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一没资本，二没勇气。仆人与乞丐的生活消磨他的自信，却也教会他很多东西。比如如何在第一时间让对方对你产生好感，这是很重要的，河艺城中上千的小乞丐，人家凭什么独独施舍你？
周玉温转身，宽大的袖袍微微飘动，近看倒有一种魏晋风骨。
“不吃。”
朽木：“……”这性子跟魏晋风骨差得也太远了吧，最起码那个时代不会有如此洁癖之人，不然哪来的沿街打铁，掷果盈车等流传千年的美谈。
“那有什么是，我可以陪着您的嘛？”接受他人的善意，总是要回报的。
周玉温这才将目光放在朽木这个人身上，骨瘦如柴，摇摇欲坠，头发太乱，皮肤状态太差，肤色太黑，手上长茧……唯一还算可以的就是眸子还算可以，带着千帆过尽的淡然。
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乞丐，哪儿来什么千帆过尽。周玉温自觉肯定是看错了或是今天见过什么将感觉移了过来。
可对方都提出来要陪着他，他就勉为其难……勉不了，水平太差劲。
“我堂堂相爷，吃穿不愁，佣人无数，需你陪着？”
朽木：“……”他问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相爷光是在这职位上的人，想要的他就给不起。
但周玉温，若是那个周玉温，他就可以帮到，可以陪到。那是他内心最深处不为他人言说的内疚与孤独，当初跟朋友提时，也只是设想，对方十分满足万分感激，用一顿饭盗窃了所有。
若这个人物在他手下产生，他就不会被婉言辞退，更不会就此放弃梦想，浑浑噩噩度过无数岁月。
“也是，”朽木坐在台阶上，仰望着星空，“那我陪你看月色，可好？”
周玉温垂眸，比他高一头的人恍惚就在眼前，那人说若是思念，抬头看看月亮，那就是他们所住的地方。
星星时隐时现，找不准方位，思念却是随时随地的。月亮不一样，就算有被乌云遮掩之时，也绝对会冲破所有阻碍，来到世人面前。
“那为什么不是太阳呢？”小玉温转头问哥，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正常的相处与对话，谁都未想到会是最后一次。
“白天忙着政务伪装，夜晚才是你的时光，我们都会为了你住到夜晚的。”
事实证明，周玉温不光是白天忙着伪装，夜晚也拼尽全力。
幼稚的时候早已过去，周玉温早已不是需要人温暖心脏的年纪。他转身道：“睡了，明天早朝。”
“嗯”，朽木对着缓缓前行的背影，“只要你愿意，随时来找我，一起赏月啊。”
对周玉温，朽木从心脏处，想要对他好一点，或者走进他的内心。“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想在魑魅魍魉横行的世间，与人相互取暖。
那些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为之颓废的时光太多了。现在朽木又找到自己前行的目标，怀揣着一颗希望的心。
暮色渐渐褪去，朝气逼近。青草叶上的水汽沾湿朽木的衣裳，他整个人也与青草融为一体，成为青草味道的。
最后定下周玉温所有细节的人，不是他，很多事情朽木也不清楚，只能慢慢摸索着。像这傲娇矜贵，他从未想过，许是朋友结合了流行元素，不得不说，周玉温这人复杂了很多，都快要精神分裂了。
这也难免，两人的设计理念，自然是不同的。
噪杂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听得有些不真切。朽木也没在意，加班加点地裁剪草坪。这里没有机器，用最原始的器具做最原始的工作，这一剪子一剪子，什么时候才能做完。
朽木是有想过让同伴，街上的，来帮忙。只怕他们到了相爷第一时间把所有人赶出去，包括他们两人。
相爷收留他们两人时，朽木有注意到，相爷一直在注意远处，按照相爷锱铢必较的人设，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收留两个小乞丐，许是做戏给他人看的。
不管事实如何，他和弟弟两人最终还是住进相府。
锣鼓喧天，朽木怕元清受不住，便先去瞧了一眼，还递给元清两个耳塞。这东西是他多年来寻找材料自制的，怪不得爱迪生制作灯泡试了千种材料，不试没有失败就绝对不会成功。
“我去外面看一眼，你好好养着，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知道了哥哥。”元清乖巧地应着。这具身体他再清楚不过，一场高烧加剧负担。
这些年来，跟着哥哥东奔西跑，沿路迁徙，早已疲惫不堪。最先开始，他根本吃不惯粗粮，未经加工的水也咽不下，好些日子没吃东西，胃便坏了。而后饥一顿饥一顿的，胃不负重担，身子骨也越发羸弱。
有生之年，竟然还能住进这样堂皇的宅子，吃上装饰漂亮的糕点。他想抓住，要抓住机会。
养半生，身体能好也说不定。
等哥哥离开，元清便将耳塞拔出来，外面如此热闹，达官贵人绝对少不了。只要是有钱人，谁都可以，谁能救救他。
这相府绝不是久居之地，那人反复无常眦睚必报的性子，坊间是传遍了吧。
元清光着脚，身上穿着红衣姐姐送来的服饰，他在铜镜面前，整理着发。脸远远比不上从前，他轻轻地揉了两下，好在这两日吃的还不错，颜色红润些。
身子骨实在太弱，大白朝有以瘦为美的传统，但只剩下皮包骨头就称不上美了吧。元清将腰间的衣带松了些，这样动起来最起码略显丰腴。
北阁这里常年未有人，待在这儿是绝对不行的。前厅人太多，会引起相爷的反感，最好有一个地方，只有心情烦闷或是心中有事的人会去。
这是赌运气，可只要有人去，就算是达贵随身带着的奴仆，都是他赢了。
元清运气向来不错，不然怎么能在饥荒之年还遇到一个不离不弃的，不然怎么活到现在。高收入意味经历高风险，运气之神从来不会只眷顾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