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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小说: 心草 作者: 川梦 字数:2578

  第二章:惩罚

  01

  现在回想起来,我的童年从我第一眼看到父亲起,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恶梦。

  现实是那样的严峻,内心是那样的孤独,巨大的悲哀和心灵的煎熬,常常使我流着泪坠入梦乡……

  在梦中,常常是一个人在黑云笼罩的城乡之间流浪,泥堆起来的小屋歪歪斜斜。恶狗不依不饶抢着我拣到的食品,它高高地扑来,直到把我追下悬崖。

  惊醒后,再也无法入眠,有时会听到被打得求饶的哭叫声。我总是想到,哪一天会不会传来自己父母的声音?他们会不会挺不过去了,跪下来一声高一声低地求饶。与其这样还不如死,象刚烈的许爷爷那样,用生命维护自己的尊严。

  在成都看到过一个女人被逼疯的情景,如果这一幕就发生在母亲的身上……简直不敢想象,但却又总是这样去想象,好像自己喜欢独自地去玩味着人世间最悲惨的情形。

  02

  队里有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小孩,总是一个人跑下山去独自流浪。

  后来连他的母亲也习以为常了,不找不问。好不容易看到他回来,也是不骂既打,而且边打还可以边和其它人招呼笑骂,好象打的根本就不是她的儿子。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大年初一,那个总在外面飘荡的小孩回来了。

  小孩一定是想念自己的母亲了。不敢回家,白天就躲在队里干部食堂和禁闭室靠红崖的夹沟里,夜晚偎在灶的下面取暖。早上食堂人员升火做饭,才发现了那个小孩。

  干部把小孩交给了他的母亲,可能还狠狠地批评了他的母亲。

  我是在一声惨叫声中被惊醒的,她的母亲高高轮着一根扁担——那是安心朝死里打。大家都惊呼起来。那个小孩开始并没有跑,他不是被惊呆了,就是希望自己被妈妈立即打死。大家看到劝不住他的母亲,才一齐喊那个小孩快跑……他跑几步,就回过头来看一看。

  短短的几百米,他一步一回头,终于绝望而去。

  03

  这个孩子的名字叫吴达,后来走上了敌视社会暴力犯罪的道路。

  这个孩子的母亲叫疯婆,就住在我的家的隔壁。吴达不在时,她屋里就她一个人,常常静静地坐在床前,也不点灯。

  那是中秋,母亲要我为她送一个麻饼过去。推开门,皎洁的月光盈满一室,我看到她呆呆地望着墙壁,眼角挂着泪花。她看到我之后,努力地笑了笑,为我剥了一个红橘。

  突然,我变得手脚失措了起来。

  我第一次被女性的美丽惊呆了,虽然她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一动不动。两眼迷蒙,就象一尊雪白的石雕,留着一对没有瞳仁的大眼。

  听说,她是一个地主的女儿,被人玩弄后,送进农场。

  04

  那时我们有一门课叫常识,课中讲了电与磁的转换。

  课本上的插图深深地吸引了我,图中一根通电的铜丝缠在一根铁钉上,立即使那枚根铁具备了磁性。我有些不信,认为似乎不太可能。书上会不会错呢?要印证并不难,这些材料我的家里都有……

  于是,我照着课本,用铜丝在一根粗壮的铁钉丝缠了八圈。是八圈,我反复对照,确认无误之后通上了电。

  “叭!”一声脆响,我看到屋顶上,窜起一道蓝色的火苗,一闪而过。

  现在想来好在那是砖房而且没搭顶棚,否则必将导致一场巨大的火灾。值班人员和干部跑来了,慌忙中才发现全队竟没有灭火器材。

  母亲下班后,一听到这事气疯了,拖出一根锄把就是一阵乱打。

  她不需要我的解释,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印证课本的结果,会成这样。

  05

  现在大人说打小孩,其实准确说只是吓一吓自己的孩子。以便告诉孩子这样做不好,会让大人生气。如果真到了不得不打几下时,其实大人的心头比自己的孩子还痛。

  那时,我领受到的不是这样,妈妈打我的目的就是要我痛,打的程度是以我身上的伤痕来辨明的。母亲的惩罚采用的是递进原则,第一次出现的是血棱,下次就必须打出紫棱,再下次我想应该就是皮开肉绽了……

  随着惩罚升级,我陷入了真正的恐惧之中。

  不是不想诚实,可是诚实有时也导致捱打。找借口说谎不是没有过,被打急了明知道没有用,但还是会夺口而出。奇怪的是弟弟就算做错了什么,也能轻易躲过,而我却很可能因为没带好弟弟而受到惩罚。

  06

  我扯谎的真实动机,是给母亲出个难题!

  我总认为我说的谎话完全可能就是事实!

  如果成立,那么她惩罚我的理由就很不充分。其实母亲真的打错我的时候,也多次发生,我又能怎样?但是我喜欢让她感到有可能是打错了,于是总是爱为自己的失误寻找借口。

  现在想来,这是一种依恋情结,总以为受了委屈理应可以换来一点关怀。

  其实,母亲很可能最看不惯我的倔强。她不能也不愿说这不对,却明知道这不能见容于生活。也许,母亲需要找到一种情感的发泄途径,就像我曾多次用小刀自己划破手臂那样。

  自己让自己疼,反常而又正常,因为我们可以用痛苦来确认真实,来确认自己起码还拥有这样的权力!

  07

  爷爷来了,爷爷终于来看我来了。

  爷爷没有写信给我们说,他下了火车先到了医院,找到了蔡姨。他详尽地询问了我和母亲的情况,因为我向他写的信与母亲告诉他的情况完全不符。

  蔡姨请了假,把爷爷送上了山就下去了。

  感谢爷爷下了还我一个公平的决心。通过这事,我确认了自己在爷爷心中的地位。他疼爱的就是我,绝不是因为爱着母亲才对我百般迁就的。

  不错,以前他也很爱我的母亲,现在母亲已经伤透了他的心。

  08

  晚上妈妈下了学习回来,爷爷的脸色立即变得严峻起来。

  “你给我说清楚,沈铎究竟有好大的错,你这样待他!谁教你跋扈?何况是对自己的孩子!”

  母亲面对着爷爷一连串的责问,不知所措……

  爷爷是真生气了,我从来没有见到他生这么大的气。爷爷不是不想带我走,他说回了成都就为我联系学校,一有结果就回到山上来接我。但是爷爷不应该把自己留下来的钱,指定作为我的生活和学习费用,这样导致了整个家庭视我犹如路人……

  那钱妈妈立即就甩给了我,家里的事也统统不要我做了。

  准确地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再吃家里的饭,因为没人叫我吃,也没人叫我不吃。无疑,我已被家庭从心理上流放到了异地。

  09

  在整个女子队,我就认识三个人,她们是九妹、瞎婆和疯婆。

  那天已经很夜深了,瞎婆看到我一个人站在门外,主动招呼了我:“你妈妈又打你了?看你冷成这样,瞎婆那里有火。”

  她把我带到养猪房,用毛巾为我擦去了头上的雾水。

  同寝室的只有九妹,队里还有一片只属于两人的天地?九妹为我冲了一碗奶粉,然后提开火炉上的水壶,拉着我坐在了她的身旁。

  火燃得正旺,热力四射,把我的脸映得通红。

  “妈妈不要我了,我想走……”想到伤心事,我的语音都变了。

  “你能走到哪里去?这样吧,你到我们这里来,我去给你说!”

  我摇着头,并不希望这样。九妹把我拉到她的怀里,低低地说:“瞎婆的话,你的妈妈会听的。”

  果然,没多久,瞎婆就把我的东西取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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