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她真的是一只妖孽，无法相信，这日日夜夜陪伴他枕边的居然只是一具森森白骨，看着熟睡中的琅琊，再看看铜镜里那张只有骨头支撑的脸，皇甫褚英的手一抖，铜镜掉落在床上，靠着床头，紊乱地喘着粗气。
“褚英，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啊？”琅琊被响声吵醒，一睁开眼，就看到皇甫褚英惊惶失措的脸，豆大的汗滴从他的额头上滚过，琅琊掀开被子下床，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递到皇甫褚英面前，“先喝口水吧。我去叫大夫过来。”
皇甫褚英一把抓住琅琊的手腕，他用力一甩，茶杯落到地上，碎掉了，溅了一地的茶水，“说，你到底是谁！”
琅琊歪倒在床上，看着怒目圆睁的皇甫褚英，那张她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因为愤怒和惊恐，已经扭曲在一起了。
“我是你的妻子，我是你的琅琊！”琅琊挣扎着直起身子，“褚英，你清醒点好不好，我求你了。”
皇甫褚英目露狠光，他一把掐住琅琊的脖子，拾起床上的铜镜，往琅琊面前一照，“是吗？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铜镜中的白骨嶙峋，这就是真实的自己，现在的琅琊，她尖叫一声，双手胡乱挥舞，将铜镜打翻到地上，她突然抱住皇甫褚英，“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
“你是妖怪！”
“你是妖怪！”
“你是妖怪！”
皇甫褚英恶狠狠地推开了琅琊，冲到床头，抽出宝剑，剑尖直指琅琊，“你这个妖孽，我要杀了你！”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少爷架开！”闻讯赶来的皇甫雄看着眼前的一幕，左脚一扫，踢掉皇甫褚英手中的宝剑，“你个逆子，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吗！她可是你的妻子，是你心心念叨的琅琊！”
“不是，她不是，你们自己看，她分明就是一具红粉骷髅！”皇甫褚英捡起地上的铜镜，照着琅琊，“妖孽，你还不现形！”
“真是造孽啊！”看着几近疯狂的儿子，皇甫雄叹了一句，举起右手，往皇甫褚英的后脑勺一拍，皇甫褚英立刻瘫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把少爷带到隔壁房看好。”皇甫雄缓缓走到琅琊面前，扶起她，“累你受苦了，琅琊。可是，你也看到，褚英的情况越来越差，只要一看到你，他的脾气就变得很暴躁，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几天折腾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我真是很担心他啊。”
“爹，都是媳妇不好，没有把褚英照顾好，”她何尝听不出皇甫雄话里的意思，可是，她实在舍不得皇甫褚英，但眼见皇甫褚英的情况愈来愈坏，她用尽了办法，也没找到发病的根源。
“这样吧，你先到我二弟家住个一年半载，等到褚英的病完全好了之后，我再派人把你接回来。这个办法你可愿意？”见琅琊一脸为难的样子，皇甫雄心里了然，“你考虑考虑吧，我不会勉强你，如果你愿意，到时来书房见我。哎，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弄得家无宁日啊！”仰天长叹一句，皇甫雄摇摇头，背着手走出房门。
琅琊浑身无力地靠在床边，考虑着皇甫雄的建议，心里也备受煎熬，想了想，她起身走到隔壁房，倚在窗户旁，偷偷地看着皇甫褚英。
皇甫褚英躺在床上，双手双脚都被用绳子给绑了起来，两眼无神地看着房顶，因为过于消瘦的原因，脸颊完全凹了进去，唇呈青紫色，脸色也白得吓人。
“琅琊，你在哪里啊，怎么还不回来！”他的眼光一扫，突然盯向藏匿在窗边的琅琊，“你这个妖孽，你这个贱人，为什么缠着我不放，为什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因为手脚被缚的缘故，皇甫褚英只能晃动着身体，他眼神越发凶恶、冷冽。
琅琊再也忍不住，掩面哭泣，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皇甫褚英还是当初的皇甫褚英吗？是她，害了他吗？
月色下，琅琊留恋地再看了将军府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日子总是在一天天地过去，看着石壁上的划痕，数数，都快有四百多条了，曾经角落的石窟窿也变成一汪水池，琅琊跪坐在池边，静静地看着水中的倒影，“这是我吗？这张面孔，是真的吗？”她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手用力往水里一划，波浪泛起，水花四射，可是，水中的倒影却没有散去，冲着琅琊莞尔一笑。
“是不是心里很痛苦，而且很怨恨？哈哈，这就是你的本事吗，只会躲在最漆黑的角落里哭泣？”声音从水中飘出来，带着一股幽幽的恨意和怨艾。
琅琊惊恐地往后缩了缩，“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水里的琅琊眉眼一挑，“比起你那虚假充满欺骗的一生，我才是你最真实的。”
“虚假？欺骗？”琅琊听得一头雾水。
“不明白，自己看吧！”
水池泛起涟漪，映出一个张灯结彩的镇远将军府邸。
皇甫褚英站在皇甫雄的身旁，笑意盈盈地招呼着进来的贵宾。
“是褚英，他的病已经好了吗？”琅琊痴痴地看着水中的皇甫褚英，她的手忍不住伸了过去，真想摸摸他的脸，突然，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一个抱着孩子的雍容女子款款走到皇甫褚英的身旁，皇甫褚英爱怜地看着女子，接过她手中的孩子，“馨儿，怎么不呆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呢？”他低下头，轻轻在女子头上印下一吻，“澄儿，有没有乖乖的，不能趁爹不在欺负你娘亲哦？”
女子缓缓抬起头，脸上漾着幸福的笑容。
琅琊一震，这个女人，是洛芷馨，相国大人洛文成的千金小姐，“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
“我骗你？是皇甫雄在骗你，一开始利用你救回已经死掉的儿子，然后每天在皇甫褚英的饭菜里下曼陀罗，让他产生幻觉，逼你自动离开！”水中的琅琊又出现了。
“对呀，你说的，褚英被他的父亲给欺骗了，只要我去找他，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
“是吗？真能如你所愿，一切回到从前吗？”这些话就像一把利刃，刀刀划在琅琊的心口上。
“不，我不信，褚英不是那样的人，他答应过我，一生一世只对我好！”
“不信，你亲自去问问他，问问他愿不愿意抛弃妻子跟你一辈子在一起！”
“恭喜少将军喜得贵子啊！”
“王大人真是太客气了。里边请，里边请。”皇甫雄领着王大人朝前方走去，留下皇甫褚英夫妇招呼着客人。
“褚英哥哥！”
皇甫褚英心头一震，他抬起头，琅琊一身白衣飘飘地站在他的面前。
“相公，这位是？”洛芷馨往皇甫褚英身上一靠，亲密地勾住皇甫褚英的手臂，眼前突然出现的漂亮女子让她心里中警铃大作。
“琅琊。”这个名字，他终是再唤起了，“好久不见。”
“原来，原来都是老爷在从中作梗，故意拆散我们，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了。”琅琊泛着泪光，充满希望地看着皇甫褚英，她的手轻轻抚上皇甫褚英的脸庞，终于，她又能真实地接触到皇甫褚英了，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感觉。
皇甫褚英往后刻意退了一步，“对不起。琅琊，我对不起你，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洛芷馨，“我现在很爱芷馨，还有我们的孩子。对不起。该过去的我们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你说过，会爱我一生一世，至死不渝的！你怎么能出尔反尔，不遵守自己的承诺！”
“琅琊，请你不要这样，是我负了你！”皇甫褚英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琅琊，他连忙将妻儿揽进怀中。
“英儿，你在和谁纠缠呢？”皇甫雄听着吵嚷声，走了过来，当他一眼看到琅琊时，倒有些呆住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都说过了，他们都在骗你，你的人生，不过只是一个笑话而已。耗尽心力，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救一个寡情薄幸的人，值得吗？”忽然之间，又一个琅琊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这些人真是可恶，自己做出这些事情，还在这里咄咄逼人。哎，一个都不要放过！”
“皇甫雄，你一向如此，千方百计地阻挠我和褚英哥哥，机关算尽，这些也在我意料中，我也不屑于你的所作所为，可是，”琅琊突然狠狠地看向皇甫褚英，然后再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眼神冷冽，“皇甫褚英，天下人都可负我，只有你不能！你们皇甫家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我要你们世世代代都欠别人的，今天在场的这么多人会因为你们而死，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因你们而死。我要你们皇甫世家永远活在愧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