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瞳公子。”那个原本坐在摊子上的男子画完抬起眼的时候惊喜地唤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不知怎地，陈墨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也下意识地注意他们的对话。
繁花枝头，花影斑驳了一地。
花瓣如同破碎的岁月，纷纷落落。
何博乾笑容灿烂：“嗯，最近看来生意不错。希望你能尽快攒到足够的银子，开一家画坊。”
“托瞳公子吉言。”男子笑得越发灿烂，“不知道公子是否能对我最近的作品指点一二。”
他似如颇自豪般地拿出一张宣纸，上面画着一条滚滚而流的河流，岸上有连绵交织的长杨，点细碎苔点，画面繁密充实。
他笑了笑：“这幅画可以算的是一副成功之作了。但是你看这水的一边，可以用侧锋来细细勾勒。而这棵树，可以用更加黯淡的墨水来代替……”
陈墨不知不觉地又走了上来，她低低地说：“原来你真的会画画，还画得不赖。”
何郁裳一扬眉，笑得有些邪气：“那是，我哥哥嘛。”说罢，又对着何博乾笑了笑。
夕晴淡漠空灵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墨墨，要不要叫博乾给你画幅肖像？”
星光荧光月光，像落了满世界的银砂。
天地六合，山川水秀。
陈墨的头抖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不用。”
其实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会变成现在的这幅样子。
或许他第一次见面时，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是吗？姑娘既然没兴趣，在下就不勉强了。若是姑娘有兴趣，随时找我便是。”
何郁裳都手依旧吊在何博乾的肩上，嘴角依旧都带着别有深意的笑。
突然，焰火如星斗般照亮了夜幕，明艳灼亮，却又带着依稀带着冰碎的苍凉感。缕缕轻烟升起，红黄绿等颜色交互转换。
望过去一望无垠的璀璨。
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眼睛。
“我差点都忘了，明天就是灯节了。”何郁裳依旧一脸笑脸盈盈的样子，手抓乱了银白的发，在焰火下泛着如珍珠红般的色彩。
而何博乾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低垂着眉眼，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黑色布条。
夕晴抬起眼，眼角也变得弯弯的，纯真的微笑一如孩童：“恩啊，冰江的灯节每年都是那样得美。”
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有座石桥，石桥的另一边有着一座修建精美的庙宇，穿梭其中的冰族人民络绎不绝。
庙宇的漆色都是淡淡的银色，优雅动人，一如来往人的发色。
“传说中，紫孽不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业障因果’。”何博乾抬起眼，焰火和星光交织下的目光显得有些闪烁，“我很喜欢她的这句话。”
“她尽管这么说，可她还是爱了三生三世不是吗？”陈墨却接着说道，“年年日日兰舟上，细雨花间度流光。阴阳相隔，情短恨长，却依旧无法阻止她不由自主的爱……”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不由自主地落在何博乾的身上，媚气细长的眼显得格外迷离。
“璃舞，你觉得呢？你认为紫孽三生三世的守候值得吗？”何郁裳的眼并没有看向夕晴，只是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
一阵风吹过，柳枝摇晃的碧绿倒影莹莹地落在她黑亮的眼中，无限绝伦：“值得。至少如果我是紫孽，我就会这么做。”
至少她是如此一个坚定自己的女子。
她时常在想，紫孽之所以能成为冰族的神话之一，不仅仅是她传说中为冰族人民所付出的一切，她三生三世追随自己爱人的真情亦使无数人落下了眼泪
冰江的繁华喧嚣似乎都被遗忘。
雾散，梦醒，终于看见真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
“你们看，好几艘漂亮的画船停在那里，我们快去坐吧。”何郁裳又似是撒娇般地拉了拉何博乾的手臂。
何博乾蹙了蹙眉，有点想甩开自己妹妹的手。
不是他脑子出问题了，而是他知道，自己的妹妹不仅有着绝世美貌还有着不可一世的聪明。
万事都急不得，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她还有多少秘密瞒着自己。只有让她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才能套出她所有隐瞒自己的秘密。
可当他侧过头看到何郁裳幸福甜蜜的笑容时，他又有片刻的松懈。
毕竟那是自己最爱的妹妹，十几年的亲情……
“走吧。”何博乾也扯出了灿烂的笑容，可又有着隐忍的牵强。
何郁裳侧过头盯着他的眼看了看，也自是明白他笑容的含义。
血浓于水，掌握一个亲人的想法并不件困难的事。
他们向着船走过去，夕晴轻轻一跃，轻盈地落在船上，陈墨刚想也和她上同一艘船上时。何郁裳的手指轻轻地覆上了唇，又摇了摇头。
船开始悠悠划行，斜石桥上的人影穿梭，水波清澈荡漾，一圈一圈，晕黄的灯光在上面洒下明明赫赫的淡金色。
河边一片花海。花紫红色，布满全枝，连成一片，烂漫如朝霞。
船夫慢悠悠地摇着桨，前面也有一艘精致的画船，一个眉目精致，打扮高贵的少妇靠在船头，低垂着眉眼，眼神分外绝望。
不一会儿，两道清晰的泪痕顺着她的脸颊划下，和脸上的白粉融为一体，落在地上，春袖亦落满了晶莹的泪。
寒江陪烟火，月伴星如昨。
夕晴的船夫摇了摇头，继续慢慢地划着船，回头对夕晴笑了笑道：“姑娘的美貌绝艳倾城，不知是否也有心上人远在异地，不能与你共度灯节？”
夕晴温婉动人地笑了笑：“今年的灯节我打算一个人过。”
船夫又看了看那个泪浣春袖的少妇，道：“想必又是一个相思成疾的人吧。”
相思成疾，原来，相思也能成疾。
当船划过又一个石桥下的转角时，阴影落了下来，覆盖满了她清丽秀美的脸。
一道影子迅速从岸边跳上了船尾，船一下子都有些颠簸。
夕晴摇晃了一下后，看向了船尾，那是一个戴着黑色斗笠的男子，在月光下散发着如暗夜修罗般的气息，带着蓝烟般的沉寂。
夕晴侧过头向有点被吓到了的船夫摆了摆手，船夫才继续划着船。
“夕晴。”斗笠后的脸显得迷蒙至极，声音也极其低沉。
黯然低头，才发现水面满是星光。倒影中的星星明明暗暗，一如无数双神情的眼睛。
迤俪娟秀的水纹，一如圆环，生生不息。
何博乾、陈墨和何郁裳都坐在夕晴后面的一条画船上，看到尹瑟上船时，陈墨和何博乾都欲横飞过去，却都被嘴角含笑的何郁裳拦了下来。
夕晴低着头，看着金箔一样耀眼的光在水上闪耀，她低声道：“自作主张来到冰江，是我的错。”
亦是黑色的靴子落入视线。她抬起头，眼睛望向那黑色的斗笠。
“这无所谓。重要的是……”尹瑟轻轻一笑道，“你是时候该替我拿回那个东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