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宣二年七月初八巳时
恋夜殿。
“今日艳阳高照,冷姑娘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游园啊?”门口,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用左手轻敲门框,斜靠在木门上,带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
“当然好啊。”此时,我正好打算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昨日的事,我听三皇叔都说了,没有及时赶到,很抱歉,有些事,今天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他理了理衣袖,走到我旁边,别有深意地说。
“嗯。我正好,也有些事要和阿熙说。”我起身,弄了弄裙摆,顺手把玉佩拿走。
正值七月,皇宫的御花园却人烟稀少。想必,此时的长安街肯定挥汗成雨。
人迹寥寥的御花园,因为烈日当空,水中荷花显得更加孤单。
视线中,出现了一对主仆在推推搡搡,因为距离太远,听不见再说什么,只看见一个珠光宝气的似乎是妃子的女人把一块发黑的手帕推给一个婢女,婢女说了什么,又推还给了那个妃子。
“阿熙,那个女人,是谁啊?”我感到有些好奇,突然想到身边之人久居于宫中,应该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多管闲事了。
“哦,她是珍妃,现在宫中等级最大的妃子。”他若有所思地答道。
“那皇后呢?”我追问着。
“父皇是个只爱江上不爱美人的皇帝,本来应该是让天下人敬佩,让我们都开心的。可是就因为这样,他不喜女色,每次选妃,都是皇太后代选,可是皇后之位,皇太后不可以插手,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皇后。”他话中略带些可惜的语气。
“这么久,我都没有发现,原来你父皇……不过他倒是有几分姿色,若不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庶民,我真的要说,他比女人都要美万分。”我摸着下巴,思索片刻。
“我们都是这么觉得。自古女人红颜祸水,就像前朝的杨贵妃……像父皇这样,做个明君,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因为女色而亡国。”他叹了口气,不知是在称赞还是在哀叹。
“他跟南宫残叶,真的很像。”原来他,如此孤寂。
“南宫残叶?可是幽霜你的故交?”他提提衣袖,拂开尘灰,问道。
“算是吧,只是现在,他不在这里。”我如何能告诉他,他不在这个时空。
她微笑着点头,转向我问道,“幽霜,这玉佩,是谁送的?”
“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个叫南宫残叶的公子?”他追问。
我换了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是我爹。”
我能看出她还有些不解,但也点头默许,没有再问了。
“往下,该如何走?”许久的沉默,我先问道。
“我也不知道。等封妃之日,我再设法带你逃出宫。”
“那你怎么办?”
“这步棋,走得很险,后果无法设想。”他叹了口气。
“幽霜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明日皇上选妃,我再趁机逃出宫去。”我略加思索。
我走的这步棋,实则更险,但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到无端的人。
为了不赖罪于阿熙,只好这样。他有恩于我,我也该报了。这玉佩已经归来,我不知何时会悄无声息地走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一样没说一声。走了,也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此番对话竟被暗处一双耳朵收入。
“哈哈哈……老天待你如此,岂能怪我?……哈哈哈哈……”暗处那人笑得花枝乱颤。
只听得到声音,甚至不清楚身影的来源,更不可能知道,这大白天是谁在发神经。
听到这串莫名其妙的笑声,我不禁问道,“这怪笑声是?”
“近日宫中总是传说闹鬼,可能是宫中怨女阴魂不散吧……”他说着,渐渐变成了颤音,不知是想吓我还是说着自己也开始怕了。
“哦?阿熙,你信鬼神之说?”
“宁可信其有。”他若有所思。
宫中有一凉亭,四周景色宜人,周围环绕种着荷花的碧池,池中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映衬得池子宛如一块翡翠。凉风吹过,亭中的人必会感到心事全无。
我与他久坐于亭中,感受着微风吹过的气息。那凉亭名曰和玉。
“我父皇南征北讨了半生,这半世戎马,赢回了不少国土,但一直寻不着心上人……”他带着一丝可惜的意味,这意味我却体味不到。这样固然好,不会为情所困,不至于为了儿女情长,让位江山。
正欲看荷花,瞥见了远处走来的一群太监公公,后面跟着几个带刀的侍卫,领头那个不知名的公公手中还捧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
那队人向我们越走远近。在凉亭前停下,公公拉开了卷轴。
那领头的公公掐了掐嗓子,“冷幽霜听旨——”
“民女冷幽霜才德兼备,蕙质兰心,深得皇太子之心,册封为太子妃,明日进行册封典礼。接旨——”
我愣了一下,望向阿熙,投过求助的目光。
“还不快快领旨谢恩?”公公催促着。
阿熙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怕是那公公眼尖,察觉到了。
“怎么?想违抗皇令?”那公公令人作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民女冷幽霜领旨,谢皇上隆恩。”
那公公瞪了我一眼便去,尾随的小太监顺口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我不知所云地望向阿熙。
“你不愿意当我妻?”
“不是,不是,阿熙,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后宫争夺,不贪功名利禄,不爱荣华富贵,而且……”我连忙解释。
“与你开个玩笑,又何必如此认真?你以为我当真不了解你?”他的态度又转为喜悦,让我不知是哭是笑。
我只好瞪他一眼。
他突然转过身,将两手背在腰后,用一种我没见他用过的语气问,那语气中带着期望,“若你我生在平凡人家,你会给我一个不一样的答案吗?”
我犹豫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我生在唐朝,刚才他的问题我必定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只是……我也怕他为此情根深种,若有一天,我一声不响便离去,他怕是会做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举动。我更不想成就一代昏君。我是来自未来的,而这是历史,若我成了太子妃,亦或是将来的皇后,历史便会改写,此举做不得。
见我未答,他又说:“如果你不想答,我换种问法。你爱过我吗?或是动过心吗?哪怕是一秒?”他又转身,朝我越说越激动,“有吗?”
我并未答,却将身转到另一边。
“算了。问再多,也是庸人自扰。”他轻叹一口气。
“如今,逃也逃不掉了……”我看着一池荷花,心里乱糟糟的。
他站在我背后,语气坚定:“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只好点了点头,明天,会是我命运的转折吗?
池边一字长廊中,一个女子穿着无暇的白纱,用手提着垂到地上的一边,奔跑着向一字长廊尽头。入宫没有多久,我对宫里的建筑并没有深入的了解,只知道这一字长廊是先皇给他最宠爱的最后一位妃子建的。据说,他就是被那个妃子害死的。那女子腰间有一块同心圆的玉佩,小跑的时候跟着风在摇曳。女子跑的太快,距离由太远,我并未看清那女子是谁。内心所有的疑惑最终还是被对未来的未知和害怕给占据了。
夜晚,飞霜殿内,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一手摔掉了手中的奏折,旁边还有一个淡定自若的女人,不像是什么妃子。
旁边的太监、宫女一齐跪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哼,小小一女子敢戏弄朕!这要是传出去,朕的一世英明不是毁了?!”他怒目圆睁,似乎要把所有人都吞进肚子。
“皇上稍安毋躁。这女子对皇上不敬,我们大可以反戏弄回去,让她来个偷鸡不成蚀把米。”旁边的女人奸笑着。
“这么说来,你有主意?”他似乎被这话唬住了,淡定下来。
那女人只是对皇上招手,让皇上靠近她。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什么,也许就只有这两个人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