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何会为他心疼……或者,伤心呢?」
她说……
她是谁?
林森之的耳畔是她的声音,然而他仍旧无法睁开眼睛。
这样无法预计的空间,任何的声音都显突兀,即使如此柔美的声音。
也觉得慎人。
“你……你是谁!”
「我是谁……你又是谁?」
声音好像是从他的耳畔传来的,很真切,却又虚幻。
因为他没有感到一丝温热的气体。
这不像是耳语。
林森之不自然地警惕着,“我……只是问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
好听的女声变得很温柔,仿佛对他,觉得很遗憾。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世界。」
她像是在教训一个后辈,有些生气的。
「你……难道就不后悔吗?」
林森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后悔,这里是哪里?”
「一个不存在的空间……」
女人神秘地说,叹着长长的气。
「孩子,你到这里来,他该怎么办?」
“他……?”仍旧是一头雾水,“他是谁?”
「尹络。」
女人的声音变得很温柔。
她知道尹络?
林森之几乎是叫着问的,“你怎么知道他?他怎么样了?”
女人没有回答。
寂静的空间,本来就没有气息的她,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
“回答我!”
林森之焦急地喊道。
这里十分空旷,林森之只听到自己的声音。
寂静得就像死了一样。
林森之有些挨不住了。
“说啊!尹络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又大又刺耳,可女人就是不回答。
直到林森之的催促的频率越来越快,焦急的声音也让人难过。
此时,她才开口。
「总之……你先睁开眼睛。」
随着她的话,林森之睁开了眼。
无比的轻松。
全然没有那种被灌满铅的感觉。
然而这些也许只是女人的法术,但这些不重要。
为什么,在他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呢。
面前是一颗巨大的树。
只有一棵树,其他什么也没有。
所谓的颜色,也只有树的颜色。
然而并不存在违和感,看起来无比的舒适。
可树是如此巨大。
树杆几乎都有五十米的直径,大树高耸入云。
层层叠叠的枝繁叶茂,就像是硕大的绿荫色的云朵笼罩在头顶。
然而那个女人,就站在树边,站在粗、壮的树根上。
「过来。」
她温柔地招手,语气尽管温柔,却也是有着不允许违抗的命令之意。
林森之警惕地走向她。
越来越近,一股万年老树散发出来的好闻的清香顿时萦绕着他,无比清新。
因为若不是如此,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女人很美。
美得很妖艳。
就像是尹络一样。
让人为之惊艳,而且一时之间根本说不话。
「你是林森之?」
女人庄重的语气让林森之回了神。
他立刻不好意思地回答,“嗯,是。”
即使身穿黑色的绒袍,也无法挡住她倾国倾城的美丽。
她叠于腰间的手稍稍作揖。
「我是尹络的母亲,也就是上一届的冥后。」
女人有礼的欠身子,那样和尹络和尹莜相似的面容,惊为天人。
“呃……尹络的母亲?”
林森之是真的傻了,尹络的母亲对于他而言就像是活在神话里的,完全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如此亲近地和她站在一起。
「是,名为褒姒。」
这像是另一个炸弹,投入林森之的脑中。
然而他惊讶的表情让褒姒很奇怪。
「你认识我?」
林森之立马摆手,“不是的,只是你很有名。”
然后就把褒姒最有名的“烽火戏诸侯”的情节讲了一遍。
褒姒听完后,全然是无奈,和不被理解时的痛苦。
「后人,就是这么谈论我的吗?」
她的神情很是无奈,苦笑着。
“嗯……是。”林森之躲避着她的目光,含含糊糊地答道,“但是,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呢?」褒姒凝眉问道。
“其实,我觉得伯母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和那个周厉王在一起,所以才不爱言笑的吧。”林森之说得很快,“也许你只是对周厉王的行为,嗯……只是嘲笑吧。”
「嘲笑?」
“呃……嗯,就是对于那种可笑行为的不屑的那种感觉吧……因为,也许伯母一点也不喜欢他,但是又被*无奈,无法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嗯,就是……”
面前的小男孩紧紧地握着拳头,紧张地垂在身体两侧,不安分地吞咽着,喉结上下滚动。
他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讲,好不容易琢磨出来该怎么讲,讲完了又觉得那句话好像又不合适,立马又用另外的说法来掩饰。
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褒姒忍俊不禁,用手遮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林森之笨拙地挠挠头,“嗯……我不会说话,反正……”
“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即使是和王公贵族。”
“只要喜欢,就算是平民乞丐也不会嫌弃……吧。”
“哈哈……嗯。”好像是觉得男生说这些东西觉得很奇怪,羞红着脸,有些无地自容,“反正……我说得不好……但是,我从来不会对伯母……抱有任何的……看不起的想法,真的。”
褒姒怜爱地揉了揉林森之的头发。
「你说得很好。」
“唉?”
「谢谢你。」
“哦……嗯……”
和尹络不同的手,尹络母亲的手显得更加的柔软,也很暖和。
“尹络……真的很幸福。”
林森之感受着温柔,想象着自己极少获得过的母爱。
“能和爸爸妈妈一切生活那么久……不像我,总是一个人。”
然而褒姒却听得一震,仿佛是什么难以赞同的话。
“伯母?”
林森之疑惑地抬头。
难道不是吗?
褒姒的眼神很哀伤,她的手滑到了林森之的脸庞,轻轻地抚摸。
「不是的哟……」
她寂然地笑着,笑着比哭更难过。
「不是的哟……尹络他一点也不幸福。」
“为什么?”
褒姒绝美的脸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哀伤。
「尹络……他有父亲,有母亲,也有手足,衣食无忧,天之骄子……在人界,这确实是个再幸福不过的家庭了。」
「但是呢……」
「当我们关心他的时候他总是不以为然,把我们送的东西随意置放,不爱和我们说话和沟通。」
「我们就像是被一堵隔开……触摸不到对方。」
「甚至看到我们难过,他连眉头也不会皱。」
他会每天来乖乖地请安,到主殿唤一声父王母后就毫不留恋地回府。
他会用简洁有礼的方式和其他人进行沟通,回答的方式就像是预定好的程式。
他会在别人难过的时候给个拥抱,可呆在他怀里的人,除了更加的寒冷和难过,其他什么也感受不到。
「尹络……冷冷的,就像冰一样呢。」
褒姒轻抚着林森之的脸,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会这样?”
总以为尹络他的霸道和不可一世,还有那旁若无人的态度是因为天生的倨傲和从下就被宠溺造成的。
其实他是根本不会在乎他人的想法吧。
但这又是如何造成的呢?
「尹络他……不懂爱哦。」
“唉……?”林森之好像不太懂其中意味,“什么叫……不懂爱?”
「冥界主宰者的后代不能有多余的感情……」
褒姒抬头看向头顶那雨云似的绿荫。
星星斑斑的光点,深浅不一的绿色层次。
伸展着,蔓延着。
她怅然道,「这是一种……残忍的公平。」
「下任冥王必须使用一种药丸,来舍弃亲情。」
「为了冥王不会为了这种感情而阻碍万物轮回的基本原则。」
「从此以后,尹络就不懂什么叫亲情,也感受不到。」
“可是,亲情是最基本的,也是最能依赖的感情啊!”
若是连这种最几本的感情都感觉不到……
「是啊……连最简单也是最深的亲情都感受不到的话,如何去接受其他的感情呢?」
所以说,他不会爱吗?
他霸道,却也是最孤独的。
没办法感到其他人对他的关心,他就像是明明在被爱包围,却被一股无形的隔膜与外界阻隔。
而他会觉得自己从未被一种叫做“爱”的感情包围。
一千年,在无比寂寞和孤寂中渡过。
世界只有他自己,他就是整个世界。
这就是他……
“这就是尹络吧……”林森之淡淡的笑,“他只是太沉于自己的世界了。”
「你了解他吗?」
身为人母,却要询问他人,关于自己儿子的事情,怎么样都觉得十分讽刺。
“嗯……虽然相处的不久,但是……听完伯母的话,我觉得尹络其实……嗯,我相信我了解他了吧。”
林森之淡淡的笑着,靠在树上。
「那……你跟我说说好吗?」
“嗯……”林森之抿抿唇,叹了口气,“第一次见到他呢,觉得这个人和这张脸一点也不配呢……”
多么漂亮的脸,可为什么就不能给人于这张脸一样的好印象呢。
“他野蛮,霸道,喜欢欺负人。”
“不会理解他人的感受,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
“好像……他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那么的唯我。”
「你很讨厌他?」
“是呢,几乎是讨厌死他了。”林森之毫无怒意的谴责道,“因为我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讨厌被人麻烦。”
“但是尹络根本不会在意那些,随意住进我的家,和我一起生活。”
本来孤独一个人。
却开始渐渐的忙碌起来。
因为家里还有一个人。
每天每天,不着痕迹地往家里添置东西。
茶杯,生活用品,食宿。
消耗也开始增加,两个人的量会让他的开销变大,却也很满足。
“我的家……小小的……”
“我也总是一个人。”
他落寞过,失意过。
但是这些现象,在尹络的入住后明显地减少。
开始有了变化。
“我喜欢看到有人在家等我回来的感觉……我享受尹络给我制造的麻烦。”
“让我知道我不是单单为自己奔波。”
“而尹络,也能给我关心和体贴。”
「尹络他……会关心你?」
褒姒的吃惊不一般,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庄重。
“是呢……虽然都是小事,但我真的能感觉到他的温暖。”
生活无非就是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茶。
就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他最细微的体贴。
就算只是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也能感到最深的温暖。
“所以,我不会再排斥他给我的温暖。”
“我想,也许他只是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罢了。”
「那……你爱他吗?」
“爱……?”
「是啊……你不是冥后吗?」
林森之连忙摆手,“不是的……我还没有……”
「你不爱他?」
褒姒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盼着他的答案。
“其实……我一开始觉得他总是在*迫我……我是无辜的。”
“然而……到后来,连半推半就都变得没有挣扎能力,我会变得自愿。”
“可是我不愿意承认。”
林森之低下头,想着尹络无时无刻的付出,心里阵阵疼。
“我们之间,都互相伤害过。”
“也都难受过,不知所措。”
因为大家都缺少那一份爱,所以在爱面前,就会手足无措。
互相伤害,互相责怪,谁都不愿意原谅谁。
却又总是偷偷地回头看看对方,想想对方在干什么。
“曾经以为自己会这样下去,不着边际的活着,带着误会。”
“可是……当自己陷入一次次危险的时候,总是他带我脱困。”
“那个时候,也许都不能再无视自己的心情了吧。”
“可是……爱得越深,获得的伤害就会越深。”
“我怕疼……”
“可我不怕被他伤害。”
他的眼睛闪闪亮亮的,就像是星星一样。
一瞬间,她以为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那个迤逦绚丽的背影。
就把整颗心都给他。
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
当时,答应他的求婚,自己的眼神,恐怕也是这样。
闪着坚定的光芒,谁也无法撼动的爱。
「你爱他?」
“嗯!爱!”
褒姒笑了。
果真是一样的眼神。
「尹络能遇见你……真好。」
“伯母?”
「也许……你能够给予他……我无法给的爱,填补他的空缺吧。」
褒姒挥挥手,树梢上的飘落了几片树叶。
「这是凤凰叶,帮我交给我的女儿,尹莜。」
林森之双手接过。
「尹莜那孩子,我也很对不起她,她懂得亲情,我却没有给予她更多。」
「但是她现在,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也许会让尹络和她都同归于尽的事情。」
“尹络!不会有事情吧!”
「那就要看你了……」
褒姒的手包裹住林森之的,柔声。
「照顾好他,还有你自己。」
“嗯……我会的,伯母!”
「还叫伯母?」
褒姒嗔道。
林森之不解地看着她脱下自己那黑色的绒袍。
轻轻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林森之无意间看到了上面的刺绣。
「青玄?褒姒」
青玄应该是尹络父亲的年号,就像是尹络的洁羽。
一瞬间,玄色蜕变成了不染尘埃的白,披挂在林森之的肩头,与尹络同一种款式的锦袍。
上绣「洁羽?林森之」
这是很神圣的时刻,在自己的名字上缀上了专属尹络的纪年号,于这件象征冥后的锦袍上,这是很深的羁绊与牵连,好似着上它,他们的爱情,便成了真理,不可置否。
「你是冥后了……」
仅穿着一件雪色长裙的褒姒更加的美丽。
她把冥后继位给了林森之。
「你还叫我伯母吗?」
身着着锦袍的林森之紧紧地抱住褒姒。
“妈妈……”
「嗯……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妈妈……”
林森之的眼泪好像决堤。
在这个温暖又软软的怀抱里,林森之真正感受到了母爱。
「我会祝福你们的……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坚强地走下去……」
把你们的爱……一直延续……
直到……
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