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双眼,随即而来的是熟悉的疼痛,脑中一片空白,谭湘坐在床上开始整理零碎的记忆。
发现自己的左眼的视线一片漆黑,他伸手往左眼摸去。
“是纱布。”忍着胸口的疼痛,他掀开身上的被子,发现四肢几乎被纱布缠绕。
慌忙地又摸了摸头和脸,谭湘终于想起来了。
“手术已经完成了么?”他知道那样东西已经埋植在他的身体里面。
从床上下来,披起一件薄薄的外套,初春那冷冷的空气扑向他稚嫩的身体,可是他却不以为然,径自推开门去。
他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以免伤口尚未愈合的右腿让自己摔倒,走出房间看见园中一片春意溢然。
看来自己真的休息了很久了,因为他还清楚地记得,施手术的那一晚,院子里的花还没有开。
恐怕至少睡了好几天了吧!
一拐一拐地走向院子里,谭湘嗅到花朵的芬芳,脚下全是柔嫩的花瓣,让坚实的石板路有着一种柔软的感觉。
好不容易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椅旁,他慢慢地坐下,让自己有一种被花海包围的感觉。
他的确不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不会有任何天真的举动,不会有任何珍爱的玩具,不会有任何快乐的回忆。
在他的印象中陪伴他的永远只有黑鄂,他的妹妹和这片花海,他不会感到孤独,因为,他是个不懂的孤独为何物的孩子,一个人的时候,既不哭也不会闹。
有了说话的对象,那就不是孤独了。
抬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一片阳光灿烂的景象,身上的阳光有一种很不错的味道,让谭湘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耳边还萦绕着小鸟的脆鸣。
他可以享受几天这种生活,因为现在的自己绝对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那四个人是不会让他在这个时候“工作”的。
忽然,从花海中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隐约之中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谭湘一怔,他明白是谁来了。
是他的妹妹,谭颖,在谭湘心目中,谭颖是个喜欢黏着自己,逗自己开心,喜欢拉着自己说话的女孩子。
也是唯一一个不怕那四个人,敢经常偷跑到自己院子里来的人。
上一次她被那四个人从子里抓出去的时候,还不断叫骂着,挣脱着那些抓住她的人,看见她被抓回去,谭湘的也是十分担忧的,每一次的离开都让谭湘有“她会不会一去没回头”的疑问,所以在相见的时候,谭湘是既开心又担心。
“嘘……别吵,要是被人发现又会被抓出去了,每次我想见哥哥,他们都说什么哥哥病了,需要静养,摆明就是不让我去见他!”小女孩一边嘟囔着,一边领着身后的小男孩往院子里走去。
今天,谭颖打算给哥哥介绍一个不是谭家人的朋友,这样的话,就算被抓到了,那些人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唠叨几句。
身后的小男孩只是默默地跟着谭颖,并没有说些什么,而且他觉得这地方挺不错的。
逐渐走出花海,小女孩似乎已经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了,还没走到尽头,就一溜烟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哥!”谭颖看见哥哥坐在石椅上便兴奋地跑了过去,但是看见哥哥身上的绷带,白净圆润的笑脸便失去了笑容。
白鸩慢悠悠地从花树下钻出来,拍了拍身上的花瓣,无奈地向谭颖走去。
“哥!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爸爸和叔叔们又让你做什么坏事了?”谭颖哭丧着小脸,抱着谭湘。
白鸩打量着谭湘,这又瘦又虚弱的样子能做点什么坏事呀!我看是被人打了吧?
谭湘摇了摇头,谭颖不知道哥哥身上还缠着纱布,他被用力地抱着疼得说不出话来,但不想妹妹担心,只好摇了摇头。
“喂!你这样抱着他,还不疼死他呀!你看不到他手手脚脚都有纱布么?笨死了!”白鸩“好心”地提醒着谭颖。
谭颖慌乱地放开哥哥,用手抹了抹小脸,一手拉过身后的白鸩,一边笑着说:“哥,这个,今天来做客的,他叫白鸩!”
臭着脸的白鸩被带到谭湘面前,这时候白鸩才有机会好好地把眼前人打量一番。
根本就是一个药罐子嘛!样子跟谭颖差不多,不过,似乎比谭颖好看?
“你好。”谭湘知道这是基本礼貌,毕竟他是客人,虽然谭湘不喜欢被打量的感觉。
对上那清澈的眸子,看着那比自己瘦弱的身躯,白鸩有一种“不介意和这个药罐子打交道”的感觉。
谭颖觉得白鸩不排斥哥哥,于是开心地坐在另一张石椅上从衣袋里掏出几颗糖来。
“这个,给。”她把糖塞到白鸩手上。
“原来刚才在大厅里鬼鬼祟祟地就是偷糖吃呀?”白鸩就是喜欢挖苦谭颖。
“你管得着?我是拿给哥哥吃的,都已经分你一颗了。”接着谭颖把手上的糖全塞到谭湘手上。
谭湘把糖又塞回妹妹手上,道:“我今天不大舒服,你吃吧!”
哥哥真的是病得不轻呀!究竟是怎么了?
“是你最喜欢的花生酥糖哟!”谭颖引诱着哥哥。
可是谭湘依旧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精神不大好。
出来那么久,谭湘是有点倦了。
“哥……”谭颖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哄哥哥开心了。
“我这几天都病了,所以都不吃东西,下次吧!”谭湘只敢说病了。
谭颖当然知道这不是病了,是受伤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受伤。
“他们都不让我来找你玩!”谭颖扁起嘴。
“你哥都成这样子,还能陪你玩么?拜托,用用脑子。”白鸩继续挖苦谭颖。
小拳头捶了一下白鸩后背,让他闭嘴,谭颖撒起娇来:“我就是喜欢和哥哥一起,你又管得着?”
谭湘笑了,说:“那你以后要多一点来找我。”他真的很想经常看到妹妹。
“一定,还有带上这家伙!这家伙做挡箭牌,那他们就不敢来抓我们了!”
“你还真的是……算了,我无所谓,你哥比起你,好多了。”
“那当然,我哥对人很好的,当然好相处,不过,你别趁我不在欺负他。”
“我才不会像你那样黏着别人不放。”
“我看是你一点都不讨人喜欢,所以没人理你!”
两人斗者嘴,谭湘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着。
他不懂怎么样去插嘴,不懂怎么样转移话题,不懂怎么样去劝阻,但是他觉得这样也不坏。
至少让他感觉到,他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一个上午过去了,他们要趁着大人们不留意溜回大厅吃午饭。
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白鸩跑到一颗玉堂春旁,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摘下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
谭湘手捧着完整花朵时笑了,开怀地笑了,这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触碰这种容易散开的花朵。
那么,这就代表白鸩不讨厌他,可以跟他做朋友,会再一次跑来见他?
谭湘开始期待白鸩和妹妹出现的日子了。
那一年,谭湘八岁,白鸩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