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地把眼镜擦了一遍，然后看着那五光十色的舞台上坐着的人。熟悉的样子，熟悉的身形，不熟悉的只有从她嘴里唱出来的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歌词，那种声音很沙哑但是又很有吸引力。台下的气氛异常热烈，几乎所有人都随着台上的人的呼吸在舞动。
她上了妆，如果不上妆我敢肯定她的样子会很憔悴，现在的她，黑色的眼线液不偏不斜地勾勒在她的上眼睑，稠密的睫毛卷翘地很夸张，黑色的眼影，黑色的丝袜，低胸的一件半透明的黑色短裙，短裙和大腿上的丝袜的接壤处，就是她白嫩的皮肤。曾经和我说“死也要留着它穿上白天鹅裙子”的那双白腿。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们认错人了，还是走吧。”我的一身白衣在这个舞吧里显得很单调，和台上的那个美的让人窒息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小姐，请往这边走。”俊彦伸出手帮我打通了一条道路，我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走出去。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呼吸到了和里面满是酒味和烟味的不同的空气，我还是停下了。我再一次回头看着这家附近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酒吧。——堕。
名字很特别，单字。“堕。”堕落的那个堕。对，它不是酒吧，它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茉莉口中的高薪饭店，洗洗碟子就可以挣到1800块钱的饭店。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个这么漂亮的人的？难道你常来？”我带着调侃的语气开口问走在前面的俊彦。
这几天学校里都在传这个酒吧，连顾玲玲那样有教养的大小姐也竟然和我提起了。所以我拉着俊彦来一探究竟。
“小姐，您的洞察力未免有些偏高吧？”我转身一拳往前打过去，看着前面假装痛苦的俊脸，我笑了。“说重点。”
“不说整个学校，就在小姐的那个年级，大概三分之二的男生都想一睹这个‘堕天使’的芳容。”他做了简要的回答，之后又补充。“这里的门票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所以进来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少的可怜。而且还模糊不清了。旁边经过的穿着黑大衣的人，身上散发出很恶心的香水味，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臭婊子，不就是有一副皮囊吗？还给我嚣张！叫你陪老子你就得陪。给我过来！”二楼传来一阵吵闹声，但是音乐把声音都掩盖了。
“放开！放手！嘶————”接着，话筒掉在地上，很承重的声音，还伴随着话筒发出的哀号。
有不少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还有窃窃私语。“真是扫兴，看来堕天使今晚真的要堕了。”“你敢保证天使原来没有做过那种事情吗？”“弄不好她的经验很丰富呢。假清高，是看不中人家开的价钱吧。”
我的心迅速缩紧。一股很不安的感觉遍布了我的神经。我转过身飞速地跑上了楼梯，俊彦在一边阻拦。“这里危险。你去报警或者找少爷。”我奋力甩开他的手。“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一把从后面抱住我，让我的力气瞬间就减到了零。耳边的他喘着温热的气息。“冷静点，你这样进去我们都会很危险。”陆陆续续的人从二楼跑出来，看来事态进展的越来越恶劣了。
隐隐约约地，茉莉细嫩的嗓音从里面传出来。“放手，走开。不要碰我！”几乎带着哭腔。衣服摩擦的声音也在音乐声中凸显出来。
“放开，这是命令。”后面的手最后还是放开了。我逆着人流冲进了舞厅。大多数的人都在往反方向跑动，一层一层地，挡着我低矮的视线。我拨开人群，近了，近了，离舞台的位置一步一步地逼近。
“贱货，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啪！”清脆的声音在空气中飘散。茉莉娇小的身影迅速地倒在了舞台上。那个穿着黑衣的男人又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转向自己。“你还是老实一点和我在宾馆相见，不然，你妈妈的病，永远也好不了。”他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摸着她的脸蛋。
然后，他拿出刀子，在茉莉那本来就很低的前胸罩衣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这样比较适合你。”他笑着，嘴角的烟随着讲话的气息偏离了方向。
总算到了那个舞台，我跳了上去抓起那个人的领子，然后给了他一个耳刮子。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又在迅速地在他的另一侧脸奋力地甩了一个耳光。
他一把把我推开。“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贱人？”右手还在吃辣辣地疼，之后肩部传来的痛又一次让我清醒。他摸着被我打红的脸一步一步逼近我。“连老子也敢打，你今晚别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他走过来，带着沉重的脚步。我还像一滩水一样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茉莉马上从地上站起来然后随手拿起地上散乱的酒瓶，在那个男人完成踢我的动作之前，她把酒瓶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那个男人扑通一声就倒在了舞台中央，茉莉扶起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我侧眼看着别处。“你的手受伤了。”
我奋力地站起来，打算从她的身上抽离。“不要让我看见你。不要让我看见现在的你。“
她又松开了手，我的肩部瞬间失去了支撑。“你怎么知道这里。“她的语气很冷，像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为什么要伤害你自己？为什么！“我朝着她喊叫。
“我做的只是为了钱而已。“她侧过头，很冷静地回答我。
“难道为了钱，你愿意和那些人睡在一张床上吗？“我的声音从喉咙发出来，瞬间变得滑稽可笑，因为伴随着哭腔。
“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可以一夜之间变成大小姐，不，应该是本来就是大小姐。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大小姐，说这些话，是为了证明你有多高贵吗？“她嘴角的淤青在随着她的话颤抖。
“你听着。夏家的大小姐，从你出生起，我们就注定没有了交点。平行线你懂吧？把以前我的那些愚蠢行为忘掉吧，和你这样的笨蛋交朋友是我人生中的失误。要是重新来一遍，我巴不得一个人考进这个学校。“
“不。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你不是我认识的茉莉。“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周围的空气变得冷的可怕。
“对，我是疯了。你原本活着的意义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我的衬托。因为有你站在我的身边，所以我被所有的人羡慕。因为你的衬托。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了吧？收起你那恶心的怜悯，回家去当你的有钱小姐吧。“她转过身，几个警察突然冲进人群，她被带走了。
俊彦这个时候才走进舞池。“大小姐，你……“
“住口！“
他止住了嘴边要说的话，给了我一件外套，然后把我慢慢的搀扶出来酒吧。之后的事情，我都没印象了，到底我是怎么上的车，谁帮我系的安全带，谁帮我开的车门，谁帮我关上车窗……
很累很累。这段时间，我第一次觉的我的妈妈生我是犯下了错误。或许我只是慕雪的话，单单只是慕雪的话，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
如果我只是慕雪，我就只是茉莉的跟班，只是一个傻傻的，平庸的人。
如果我只是慕雪，我就只要每天和茉莉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午餐，一起讨论八卦。
如果我只是慕雪，我不会更深地去认识俊彦还有甜心。
如果我只是慕雪。如果我要我只是慕雪。
车窗外，熟悉的风景闪过，我打开车门想下去。车子摇晃了几下但还是停住了。“夏郁然，你不要命了！“
不顾及后面俊彦的呐喊，我冲向了我视线里的那家温暖的光。
打开门，我抱上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然后我又开始哭泣，这次的哭没有再压抑自己，没有单单只留下眼泪，我放任着自己的情绪，不管自己的哭声多难听，还是一直没停下，只是哭。
温柔的手拍了拍我的肩部。小大人一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慕雪，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