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琳病床前放了一本三毛的《雨季不再来》，书中有这样一句话——真正的快乐，不是狂喜，亦不是苦痛，在我很主观的来说，它是细水长流，碧海无波，在芸芸众生里做一个普通的人，享受生命一刹间的喜悦，那么我们即使不死，也在天堂里了。这两天，清醒过来的沈琳一直在反反复复的看着这句话，警方问她话她也不答。修铭和吴晗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窗户看着屋子里沉默的沈琳，最终还是推开了病房的门。
“我之前见过你们，在我发病前……”沈琳听到门的动静，侧头看着进来的两个人，她对修铭的印象尤其深刻。“我应该感谢你们。还有，我要说句对不起，因为我之前的不配合给你们的案件侦破带来了阻力和麻烦。”
吴晗很惊讶沈琳的突然转变，早些时候他便得到沈琳清醒过来的消息，只是因为工作太过繁忙拖了两天才有时间过来看看这个棘手的案犯嫌疑人。相对于吴晗的惊讶，修铭反而倒显得平静许多，这样的情况，在他还是卧底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背叛的，倒戈的，他都见过。沈琳的表现，不足为怪。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既然你想明白了。”修铭拽过把椅子坐在病床边温和的看着沈琳，同时他也看到了放在床头的那本《雨季不再来》，“我一直坚信你是配合我们工作的。”修铭停顿了下，将自己的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很多女生喜欢三毛的著作，记得她曾经说‘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是否痛快的活过’。我想，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确实掌握住人生的意义而生活。”
“您是想告诉我应该从歧路上走回正途么？”沈琳很意外面前的警官竟然会和她聊起三毛，在此之前她在心里预想出了各种各样所要面对的情形，而这所有情形里读读没有这种走亲民路线的。沈琳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警察在审问犯人或是嫌疑人的时候，都是义正言辞，板着脸的那种。”看到修铭脸上的别样表情，沈琳继续说，“我想，您大概应该知道，在我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曾经有两位警官来学校找我。他们的态度很严肃，当然，也不能怪他们。当时的我想不明白一些事情，所以当时的我并不配合。”
修铭笑了起来，“那件事情不久前我才有所耳闻，我很佩服你能将我们队里脾气最好的一位警官惹起火来。如果他现在知道你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一定也会很开心。”他的确从吴晗以及其他队员的口中听说了冯维杉和李茂亭去语言大学找沈琳的事情。
“我家里有些关系，也有些钱。”沈琳看看修铭和吴晗，“你们上过大学大概也知道，学校里面的学生，经常攀比，尤其是女孩子。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苏菲，就是那个已经自杀的女人。通过她我认识了丁少朗……”
吴晗快速的在本子上坐着记录，沈琳的突然转性的确给案件的侦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他有些感慨冯维杉的停薪留职，因为，这件事情换做是冯维杉也同样能做的很好。而修铭则从始至终保持着微笑的表情，没有打断沈琳的话。
“就是这样。我和丁少朗仅仅是认识，因为可以从他那里直接拿到成品不错的货。其实，很多时候，十次里面有八九次吧，我都从他那里拿不到货。”沈琳冲着修铭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讲完了，“你们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已经很清楚了。”修铭想了想，回答道，“你和丁少朗有关的很多人都认识么？”
“不认识。即便是认识，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姓名。在这个圈子里混谁用真名啊。”沈琳确定地回答，“我在那里用的也不是真名。这圈子说大吧，也挺大，但是要说小呢，大家也都混个脸熟。丁少朗那里我只能偶尔拿货，平常给我供货的是个叫‘王老五’的男人。”
“王老五？你确定是这个名字？”修铭听到这个名字拧起了眉头，他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打印的照片递给沈琳，“你见过这个男子么？”
“他就是王老五啊！你们在通缉他么？”沈琳捏着照片看修铭和吴晗，“他经常去玫瑰园夜总会，你们在那里肯定能找到他。”
“他已经跑了。估计现在已经离开了J市。”修铭握起了拳头，站了起来对沈琳说：“你好好休息，这里会有警察24小时保护你。有什么需求或者想到了什么直接和他们说便可以。”
修铭和吴晗离开了医院，午时阳光正好，医院里的海棠和樱树早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下枯枝寒酸的立在草黄色的土地上。沈琳的配合使得案件有了进展，而杀死裴德的王老五躲过了之前警方对玫瑰园夜总会的侦查不得不说是这个案件的一个遗憾。下午的时候，关于缉捕王老五的通缉令发往了全国。只希望还来得及，修铭这样想着，他不想看到冯维杉失落的眼神，更不想让裴德枉死……
郑宇翔和李茂亭终于抵达了冯维杉住院的小城市，还没来得及休息他边火急火燎的跑到了医院，把李茂亭一个人丢在了宾馆收拾行李。
病房内，郑宇翔坐在冯维杉的床边，剥着橘子，唠叨着：“听说你受伤，吓死我了。当时火车上没乘警么？怎么就这么不顾安全？”
“你忘了，我自己本身就是警察，经受过严格的体能训练，还有搏击等训练。”冯维杉靠在床头，他的伤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只是当时火车上的空间太小了。”
“我哥他很厉害，你不去替他挡这一刀，他也未必会受伤。不过也好，他现在欠了你一条命，说不定将来就得还给你。”郑宇翔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冯维杉，看着他说，“我辞职了。不在那家杂志社做了。我想了，和你们去K市。”
冯维杉想了想郑宇翔的话，他并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去救丁少朗只是出于本能，当时的情况，换做让他去救别人结果也是一样。“嗯？做的好好地，为什么要辞职？K市你也可以放假的时候去啊！”
“但这样的话见到你的时间就有限了，所以干脆递交了辞呈。而且，你不是给我留言了么！”郑宇翔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信纸交给冯维杉，嘴里还念着：“弓一举起，就必须射出有力的一箭；船一离岸，就必须去迎接狂风和巨浪；人一选定生活的道路，就必须勇往直前。”
“那句话是我上大学的时候偶然读到的，也的确对我后来走的路起到了不小的帮助。离开J市前，就突然想把这句话告诉你。”冯维杉把橘子放在一边看了眼自己给郑宇翔的信笺，又递给了郑宇翔，“你好好收着吧。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嗯……回到K市以后。”
“其实我在K市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哥带你去过J市市郊的那个孤儿院吧！”郑宇翔拿过桌子上的橘子塞到冯维杉手里，“我哥在J市自己建了个孤儿院，规模比J市的那个大，里面收养的都是艾滋病孤儿。虽然我不认同他的生意，但是，维杉你知道么，那些钱，都用来养活那些孩子了。”郑宇翔垂着眼睛，继续说，“我怎么都无法理解我哥他做的事情。”
冯维杉还是头一次从郑宇翔这里听到丁少朗关于K市的事情。他拿着橘子一瓣一瓣的掰下来，然后又一瓣一瓣的放入口中。橘子什么味道他没品味出来，倒是丁少朗所作的事情，着实是想让他更进一步的去了解。
“你上面的这个话，我觉得即便我哥他没看过，也一定是这么做的。”郑宇翔扬了扬信纸，“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得了。”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来看我反而是给你哥说好话的？”冯维杉笑起来，他将最后一瓣橘子放入口中，酸甜的味道在嘴里漾开。这么长时间的接触下来，冯维杉感觉丁少朗其实和那些他接触过的人是一样的，没有什么神秘感。之前之所以认为这个是个谜一样的人物，是因为不曾经真正的接触过。
“那倒也不是。你们的事情，我可管不了。”郑宇翔也呵呵笑了起来，“你想做什么就做，我不干涉，但也不帮你。我想了，毕竟他是我哥哥。维杉哥，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大义灭亲的事情，我始终是做不出来的。最后被当成共犯抓起来也好，还是被大家戳着脊梁骨说纵容贩毒犯也罢，我都不会把我哥的事儿告诉你。”收起了笑容，郑宇翔表情严肃的看着冯维杉，“我哥他不容易，你就看在他还做了几件善事的份儿上，暂时别动他了吧。我知道我说不动你，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你的决定……其实，你对我哥，也是很重要的人呢……”
冯维杉听了郑宇翔的话沉默下来，求情的话他不是没听过，以前的工作中但凡抓住什么嫌疑人，其亲属都会跑来求情，希望可以网开一面。他手里的橘子皮因为干燥的空气迅速释放着水分，慢慢变干，渐渐褶皱起来。“宇翔……”冯维杉将橘子皮放在一旁，看着郑宇翔，“我知道他是你唯一的亲人……”冯维杉的话说得很慢，他尽量在组织语言，将所要表达的意思用更加委婉的方式传达给面前的人。“但是，这件事情，我帮不上任何忙。”不无意外的，冯维杉在郑宇翔脸上看到了失落，那是孤注一掷失败后的表情。“抱歉！”冯维杉并不对自己的决定感到任何的遗憾，尽管他满脸都是遗憾，因为这是他的信念和所坚持且必须坚持的信念，否则，所有的事情也就都没有意义了。